那女人背对着他们,藏在了一个破竹筐的背后。她的身材娇小,浑身还在颤抖。
“不是找我们的!”邹城说。他把枪慢慢地放下来,叹了口气。周亮却始终没有把视线移开,他觉得这背影很熟悉。
“老邹,那是张琳!”
“谁?”邹城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周亮急切地道:“张护士!”
邹城“腾”第一下再一次站了起来,他印象中的张护士从来都是那个穿着白大褂,头发梳理地一丝不苟的形象。像她那样的书香门第出来的女人,无形象,毋宁死!根本很难把面前那个脏兮兮、乱七八糟的女人跟她联系在一起。
两人同时冒出了一个想法,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应该在坑道里陪着王育才的吗?难道在日军突袭交通站的时候,她外出了?
“先不管,救下来再说!”
邹城抽出自己的弹夹,往里面填满了子弹。周亮则缓缓地推开了木门,趁日本人不注意的时候,两人勾着腰,一左一右悄悄地潜了出去。
这菜市场里的石墩是用来码放蔬菜果肉的,平日里如果在这个时候,早就人山人海,人声鼎沸。可是日本人最近清场,严禁无关人员随意出门,现在这里门口罗雀,除了七个日本兵外,鬼影都没有一个。他们拉一个横排,在看似空荡荡的菜市场里拉网搜索。
“石川桑,你确定你看见的是一个人进这里了吗?”
“我又不瞎,我看到了,好像还是个女人。”
“女人?说不定是个要饭的。”
“你见过游击队吧,个个都像要饭的……他们的头目,还是个女人来着。”
“哟!你见过吗?长得漂亮吗?”
“当然见过,长得卡哇伊地很!当时我离她就不到十米,可我的枪里没子弹了,她看见我就跑,我在后面追,然后来了三个支那彪形大汉,我一看我打不过,我也就跑了……”
“吹牛吧!?”
“我从来不吹牛……”
两个士兵隔着五六米,高声地交谈着。邹城摸到了他们的侧面,他们毫无察觉。也许是因为他们正在搜索一个看上去没有威胁的女人,所以他们的警惕心非常低。
邹城抬头看了看另一头,周亮正悄悄地摸向了那个疑似张护士的女人。日本人用刺刀挑着那些破烂竹筐,从邹城的眼皮子底下越过去了。
“嘿!”邹城站起身来,对面两个士兵回头,然后看见一个魁梧的中国男人正拿着一支枪,对准他们。
“砰!”倒下一个。
“砰!”又倒下一个。
这两声枪响顿时就让日本人炸了锅。其余的五个日本兵见自己的同伴中弹,立刻鬼叫地开始找掩护,然后朝着邹城藏身的石墩开枪射击。有人掏出了手榴弹,想要炸死那个朝他们开枪的人,突然身后一声枪响,周亮甩手一枪就把他打死了。手榴弹“咕噜噜”地滚在地上,轰地一声,炸飞了另外一个鬼子兵。邹城趁乱抬头,对着其他不知道躲哪里好的三个日本人就开枪,周亮在他们的身后偷袭,亮相夹击,对面死得飞快。
直到此时,那个浑身颤抖的女人,才终于“哇”地一下叫了出来。邹城示意周亮去确认目标,自己去查看那些日本兵,死了的不管,没死的统统再补一枪。
周亮按着那女人的肩膀,“别喊!”
那女人一抬头,周亮拨开她凌乱的长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张琳又是谁?
“张护士,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琳的手里紧紧地拽着一把烂菜叶子,咬着嘴唇就是不说话,一双惊恐的双眼正汪汪地留着泪,看上去恐怕是长时间担惊受怕导致精神差点崩溃的样子。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警惕地往后缩着自己的双腿。
“张护士!张琳!”周亮摇着张琳的肩膀,“我是周亮啊!”
那双惊恐的眼睛里突然闪了一下,但很快就黯淡了下去。邹城赶了过来,一瞧果然是张护士,心里顿时就七上八下起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日本人一眨眼就到,赶紧走!”
周亮一想也是,连忙拖起张琳要走,张琳挣扎着,嘴里不知道乱七八糟的在说些什么。周亮扶着张琳的手臂,感觉她纤弱的身体仍然在颤抖不已。她的一双手乌黑,皮肤都龟裂了,十指指尖隐约可见干掉的血,和泥灰混在了一起。
“老邹,过来帮忙,她浑身都没有力气,我一个人拖不动她。”
“怎么连个女人都拖不动?”邹城赶紧上来帮忙,拉着张琳的另一只手,感觉她的两条腿都是软的,像煮熟了的面条,软塌塌的根本扶不起来。
“背着走!”
邹城一把将她扔在了周亮的背上,两人穿过菜市场,听见空中传来了尖利的哨声,有一队日本兵已经跑步过来了。两人带着张琳,根本没地方可以逃,邹城看见一条臭水沟,情急之下连拉带拽地把周亮拉了进去,三人藏在臭水沟里的水草边,紧紧地贴着沟壁。
日本人很快就把菜市场层层包围,军车来了一辆又一辆。路上的日本兵大声的呼唤应答,在三人的脑袋顶上跑来跑去。张琳几次要大声喊叫,周亮吓得不轻,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不断地说道:“是我们,是我们……别怕,你安全了……”
张琳看上去十分疲劳,就算呆在臭水沟里,没一会也安静了下来。周亮手里一时间没感觉到她的呼吸,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连忙查看,原来是睡着了。
邹城看着那张还挂着泪痕的脏脸,一阵莫名的心疼。这样一个精致的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次啊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日本兵才渐渐地散去。三人呆在水里一直等了整整一天,确定安全之后,已经月上中天了。两人把张琳从水里拖出来,此时此刻,她安静了许多,神色也有些许的恢复。只是不肯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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