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城不是以一个营长的身份下命令,他是以老连长的脸面,在招募死士。说到底,老六连根本就没几个人,现在一连的阵地上,大部分都是从新21团各连挖过来的精英。自从上一次在孤鹰岭和日军的遭遇战之后,他们才真正地让自己成为了老六连的人。
后来整编、补充之后,独立营一连虽然还是以老六连为基础,但人员变动确实也是很大的。
邹城看着坑里的几十号人,又道:“不稀罕王育才的,站出来!”
没有人动。
虽然大家每天一二一地走正步,多少对连长都有怨言。但谁不知道王小壮的神迹?八百米外狙杀敌酋,靶场上耀武扬威,王头涧以七个人的微薄力量阻击日军两个小队,可谓战功累累,他们对他们的连长佩服都来不及,“不稀罕”这三个字,没有市场。
“我最后问一句!”邹城看着坑里面的弟兄们希冀的目光,道:“这一仗依然没有上峰的授权,死了,回不了家,而且可能连收尸的都没有!活着,我也不能向上峰为你们请功。实话告诉你们,我们是去炸日军的机场,你们说这是我的私活也好,说是抗战大业也好,咱们不戴高帽子。我相信在场的,都被鬼子的飞机欺负过,恨不恨!?谁也说不准那些飞机是不是从虔城飞来的。我就有一条,打鬼子!你们谁怕死?”
“没有,怕死我们也不在孤鹰岭了!”
“就是!咱们独立营什么时候怕过死!营长,有什么活,只要能杀鬼子,你就直说!憋在孤鹰岭每天被鬼子炸,早特么烦躁了!”
“是啊!小日本子没胆上来,营长你就带我们去捅他们的沟子,日他们的屁股。弟兄们二话不说,抄家伙就一个字干他娘的!”
“那是四个字......”
“滚!”
人群里一阵哄笑,邹城很满意弟兄们求战的渴望心理。
“点名,造册!”
周亮领命,带着人就去准备了。许少阳拉着邹城借了一步说话,“老邹,你想好了?”
“嗯!”邹城看着热火朝天的人群,悄声道,“我走之后,孤鹰岭的防务就交给你了。王育才和周亮不在,一连剩下的人就让廖生和秦少伟指挥。只有一条,避敌锋芒,一切等我回来再说,不要和日本人硬拼!有什么事,就向湘城求援,他们不来,你们就撤。北面战事虽然焦灼,但我们还没有崩溃,宜昌背后就是重庆,也绝不容许崩溃。湘城十几万人马的防线,如果真到了必须要让我们一百几十口人堵枪眼的地步,那湘城也就差不多完了。”
“嗯,我懂的!”许少阳见邹城去意已决,于是便不再阻拦,“那我在这里等你凯旋,湘城那边你可放心,我会周旋,你需要多久时间?”
“我尽快!”邹城没有盘算具体时间,估摸着一来一回,都快要一个月了吧。
因为整编的关系,二连也有许多曾经六连的弟兄,没有被邹城点名带走,这些人十分不满,找到周亮强烈要求跟着老连长去找鬼子的晦气。周亮看着花名册上的人越来越多,没有办法只好去找邹城。邹城当然不能把人全部带走,那样的话,老三连剩不下的几个人就要独立支撑孤鹰岭的防线,很容易露出破绽。
邹城考虑再三,觉得这一次远赴虔城作战,人数在精不在多。于是以五十人为限,挑选最好的人员参加特别行动。
当初组建六连的目的,就是以特殊任务为主要目标。这次破袭作战,就是一次典型的特殊战。
这边开拔之时,虔城的侦察行动也已经初步地完成了。
王小壮花了五天时间,对虔城沙虎谷机场进行了全方位仔细的侦察,他摸清了日军每一个位置的日常作息规律、每一架飞机起降的过程,甚至机场周围每一处可能藏身的地点。他手里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数字、图形和文字。
徐莹头上戴着伪装草环,卧在王小壮的身边,看着他正认真地绘制着作战地图。
“你们读过书的人真好,什么都懂!”她出自内心地赞扬道。
王小壮腼腆地笑了笑,“这没什么,你如果系统地学过了,会比我做得更好。”
徐莹侧卧着,盯着王小壮的嘴看着,王小壮察觉到一道异样的目光射在自己的脸上,顿觉不好意思,两颊飞霞,“徐姐,你看我干什么?”
徐莹笑道,“你这腼腆的样子,可真不像一个久经战场的**士兵。他们都说你蠢,可我看来,你根本不蠢啊。”
“我是笨,不是蠢。”王小壮认真地回答:“我知道他们大多数人在想什么,只是我不善于表达,我总是词不达意,说不出我自己心里的想法。那颗差点要了我的命的子弹可能让我昏沉过一段时间,但是它现在让我更加清醒。”
“你真的清醒了?”
“嗯!”王小壮点头,“只要是在战场上,我就能够清醒。我在这里,前所未有地耳清目明。就拿这个机场来说,六个重机枪火力点,四处隐藏的防线支撑点,一百二十一个日军,包括两架没挪过窝的十八架飞机。一个脑袋糊涂的人,是不可能数得那么清楚的!”
“你真是个怪物!”徐莹顿了顿,又问道:“诶?四处隐藏的防线支撑点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我的图!”王小壮把手里的图纸递过来,道:“并不是说这里有四处暗堡之类的,只是说一旦交火,他们可以在这四处位置布置支撑点,所以,我们要抢占其中的关键节点,防止他们负隅顽抗。这场战斗,表面上看我们毫无胜算,如果想赢,要么巧妙用兵,从他们内部开花。要么,大部队正面强攻,不过那至少需要一千人,而且伤亡会非常惨重。”
“我不懂这些!”老徐很干脆地否定了,“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做!”
王小壮把图纸收了回来,塞进了怀里,“再等两天,周亮就该回来了,具体怎么打,我要他的消息才能初步完善作战计划!我们走吧。”
“嗯!”徐莹收回了崇拜的目光,跟着王小壮上了驴车。
她从来没有佩服过任何一个男人,但这个“傻子”除外。
王小壮赶了两步车,忽然停了下来,他摘下了胸口的玉,道:“徐姐,我这块玉开过光的,祥瑞御免。来,亲一下吧!”
徐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