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林萧萧胡乱地将头发往后拢了起来,找到一根皮筋将头发扎起。
李姐上前搀扶住林萧萧,低声说道:“走吧。”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往通向太平间的路,越靠近太平间,林萧萧越发胆怵。她开始害怕待会见到林母时的场景。她想停止脚步,想掉头就跑。
或许是因为“近乡情更怯”吧!她扶住额头,定定神,继续往前走。她知道作为林母唯一的女儿,是不能落荒而逃的。即使前面的荆棘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勇往直前。
通往太平间的路似乎特别长。林萧萧似乎是耗尽了浑身的力气才靠近那扇厚重的不锈钢门;等真的站在门口时,她又觉得这条太短,短到她还没想好待会见到林母时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
林母这次是犯病是突发性的,经过医生诊断,并不是由情绪激动引起的脑血管爆裂,而是之前多次的病情反复,脑血管壁早就薄的不堪负重。
可在林萧萧心目中,林母这次的犯病就是因为她引起的。她悔恨不已。一直苛责自己,如果没有跟母亲争执,没有坚持要留下孩子,林母可能就不会死。
看太平间的是一个干瘪的小老头,大概长期生活在这种阴沉沉的环境里,小老头满脸阴郁的神情,看起来很不好说话。
他此时正坐在不锈钢门旁边的一小隔间里,小隔间的门紧紧关闭着,只开了一扇小小的玻璃窗户。
“你好。”林萧萧站在窗户前哽咽地对小老头打招呼。
“什么事?”小老头阴鸷的抬了抬眼皮,随即又低下头看手里的报纸,翻了翻嘴皮,很是严肃地问林萧萧。
“老朱,我们来看看昨晚十一点多送来的逝者,是这位姑娘的母亲。”李姐边搂着林萧萧,边对看管太平间的小老头说道。
原来那小老头姓朱。李姐在医院里工作多年,她与医院里的一些同为底层阶级人员大多认识,比如眼前的老朱就是。
老朱为难地摇摇头,总算是抬起头正眼看人了:“小李,你在医院也干了十几二十年活了吧?你难道不知道医院的规矩?进了太平间的,哪能想看就看。”
小李?嗯,也是,李姐是四十多,在林萧萧面前她确实讷讷感称为姐,在更大年纪的人面前只能称为小李了。
听闻老朱的话后,原本就眼眶泛红的林萧萧更是忍不住了,眼泪哗哗直流。
“你就让我看一眼吧!好不好?那是我妈妈呀!都是因为我,我妈才会离开,你就让让我看看吧,不然我这辈子都会不安心的。”林萧萧双腿瘫软,全身依靠在李姐身上,求助般地看向李姐。
她寄希望于李姐与老朱的交情上。暗想如果此时此刻让她下跪就能看林母,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老朱坚决地摇摇头,不留情面地拒绝林萧萧的请求:“不行。这是规矩,我不能破坏医院的规矩,要是被人知晓,我的饭碗都会不保。不行的。姑娘你回去吧。”
林萧萧紧紧抓住李姐的袖子,梨花带雨地问:“李姐,能有什么办法帮帮我吗?”
“老朱,朱大哥,你就看在这女娃一片孝心的份上,让她进去看看一眼吧。啊?”捉着李姐抹了一把眼泪,“你瞅瞅这娃,多可怜。她爸才去世,她妈又离开了她,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小的呐!你忍心看她这么难过吗?你就破例一次,行不?”
“哎,小李。你也真是不懂事。医院的规矩又不是我定的,我能怎么办呢!”那姓朱的老头很是倔强,可以说是油盐不进。
林萧萧忽然从口袋里摸出皮夹,将皮夹里的钱全部拿出来,塞进李姐的怀里。
李姐看着这些钱自然懂林萧萧的意思。她将林萧萧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做好,随后推开老朱小隔间的门。
将门关严实了,又把窗户关上,把钱放在老朱的桌子上,好声好气地说:“朱大哥。你就当帮帮我的忙吧。好不?这是那女娃的一点心意,你啊,也别嫌少,拿着买点酒喝喝。”
李姐把门窗关起来就是怕被别人瞧见,那还真是有口难言了。
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大把红红的钞票堆在老朱面前,说不动心是假的。
老朱看太平间工资低不说,才两三千一个月,还被人嫌弃,走到哪别人都用厌恶、恐惧的目光注视。
连去食堂吃个饭他都要避开高峰期,拿着自己的碗去打饭再带回小隔间吃。
难得有人如此高看他,求着他办事,他的虚荣心膨胀起来。但同时他又是有点一根筋的人,所以他看着眼前的红钞票,又是心动又是纠结。
李姐抓紧拿钱就往他兜里塞,边塞边劝说道:“你别嫌弃就成。这事就咱们三个知道。”
老朱到底是凡人,面对金钱的诱惑抵挡不住,没有阻止李姐把钱塞他口袋,也就是默认他愿意接受这笔贿赂。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的,不怕受贿人嫌钱少,就怕受贿人不肯收。那不肯收可就说明问题大着了,办事绝对没戏。
全部的钱都进了老朱口袋后,口袋木讷地嗫嚅道:“哎,小李,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你这样我很难做人啊!”
或许是见老朱接受了那笔钱吧,李姐的心也宽松些许,她轻搡了老朱一把:“行啦,你就当行好事,为自己积德吧。你瞧那姑娘多可怜,真的,要不是她和她妈妈人好,我也是不会为她们的事求你帮忙的。”
“哎!”老朱喟叹一口长气,随后拉开小隔间的门,从腰间掏出一小串钥匙,摆出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表情打开了那扇厚重的不锈钢门,“你们这样我真的很为难。看在女娃你孝顺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破例一次。不过先说好,时间不能久,最多三分钟,超过三分钟是绝对不行的。”
李姐跟着他走出小隔间,说道:“好的,我们知道的。”
随后走到靠椅处扶起林萧萧,在林萧萧耳边轻声说道:“我们去看林大姐。”
“嗯!”林萧萧抿紧嘴巴感激地看着李姐。即使只有三分钟,对于她来说也够满足的了,总比一眼都看不到的好。
当太平间的门打开时,里面的冷气就扑面而来,本就寒冷的走廊里,更是感觉到层层阴气。
难怪每个人对于太平间都是如此避讳。
不但因为“睡在”太平间里的都是永远不会醒来的人,也是因为这里阴沉的气氛吧。
老朱按照时间找到林母所属的柜子号码,拉开冰柜。
林萧萧迫不及待地扑到冰柜上去,当她看到林母紧闭双眼安静地躺在那一小方不锈钢柜子里时,眼泪再次泛滥成灾。
昨天晚上还在与她说话的人,此时此刻一动不动、冰冷地躺在那里,任由人呼唤都醒不过来。林萧萧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她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的哭声惊扰沉睡的林母。
很显然,入殓师已经将林母的面容化过妆。医院有规定,死在医院的人直接送太平间,有亲属认领的话,隔一天就要送往火葬场。所以医院的专业入殓师已经将准备工作都做好。
死去的人与活着的人外表看起来确实没什么不同,他们只是像活着的人睡着了而已。可是要知道,他们永远不会醒来,永远不会再与身边的人说话、连一个简单的拥抱都做不了。
这就是活人与死人的区别。
三分钟还未到,老朱就急不可耐地催促她们快走,双手做驱赶状:“快走吧。这外头都有摄像头,要是被人看见了,我真的就要失去工作啦!”
林萧萧还恋恋不舍地拉着冰柜边不肯放手,呜咽道:“不,还没到三分钟,你就让我再多陪我妈妈一会吧。”
“哎呀,你这女娃是怎么回事嘛!我好心放你进来,你可千万别给我惹麻烦啊。”老朱确实胆子小。虽然这份工作遭人鄙视,但好歹有钱拿,有地方睡,要真失去这份工作,他年纪又大了,还不知道能去外面找什么工作呢。
老朱见林萧萧不好说话,又对李姐说:“小李,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通融的,你可千万别给我惹麻烦,赶紧让她出去吧。”
李姐同样是在医院工作久了的人,知道今天这事已经很麻烦老朱了,他也给足了面子,于是也劝起林萧萧来:“萧萧,虽然还没到三分钟,但也快了。明天还能在火化场看林大姐。今天我们就先出去吧,好吗?”
要说林萧萧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双眼布满泪水点点头:“好。”话毕,松开紧拉冰柜的手,一步三回头的朝外走去。
老朱还是有些不畅快,也可能是已经看死人看到麻木,他嘴里一直嘟嘟囔囔:“真是的,活着的时候好好孝顺才是真的,等死了再来作秀有什么意义。还好这时没尸体送来,不然被人撞见我可就倒大霉了。”
李姐听到她的那些话为林萧萧愤愤不平:“老朱,这女娃在她妈活着的时候也很孝顺的,你别乱嚼舌根。”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们赶紧上去吧!”老朱将门锁好,对她们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