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甜美软糯的声音,近在咫尺的杨晴听得真切清晰,充满想象力的自己不禁在脑中勾勒出这个号码主人的模样线条,至少长得不差,慵懒的语调里透着暧昧诱惑,妖媚,抑或妖冶?像离三这么一个身份的人,会是怎样的女人看上他?
电视桥段里有权有势的孤寡寂寞的“富婆”?
偷偷瞄了眼气定神闲的离三,纳闷疑惑的她心中泛着嘀咕,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就连停车刹那的振动也打断不了她飘忽到万里的思绪。
“下车吧。”
小菜拉起手刹,打开车门,先一步地下车,扭头回看,只见离三随后而来,步伐稳健,腰杆笔直,神态自若,与平日里头一回进派出所的一般外来务工完全不一样,既不紧张,也不慌忙,看样子胸有成竹。
刚刚他打给谁,他这样的人难道还能认识什么大人物?
小蔡自我否定地摇摇头,立刻抹消心头怪诞又离奇的想法,再一反身,忽然间,眼前两道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迎面露着笑脸的竟是快马加鞭赶来的所长、指导员,他的心里一突,觉着气氛诡异不对劲。
“哎,老张,老李。”
刘虎外八字走得虎虎生威,仿佛回自己家般轻松畅意。
张所长双手反剪,热切的目光从离三移向刘虎,横眉冷对道:“什么‘老张‘、’老李‘,严肃一点,刘虎,这里是派出所,是执法之地,不容半点人情!”
严厉的训斥出乎刘虎的意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恍惚间呆站在一边。
平日里没少给刘虎通风报信的李指导员,此刻也一板一眼,铁面无私道:“老唐,把这些个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的坏分子带所里好好讯问,依法办事。”
老唐紧皱着眉毛,脸部不受控地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他别过头,与一样活见鬼的徒弟小蔡面面相觑,眼神交流间,都是一个意思,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费解的不单单是几个对所里猫腻了如指掌的民警,连涉世未深的杨晴、赵婷都明显看到,眼前的所长、指导员不似车上小蔡说的,跟刘虎穿的像一条裤子,反而像是在同塌而眠的亲兄弟急急忙忙分裤子撇关系,而且神色紧张,目光若有若无地总朝向淡然的离三,复杂又敬畏。
刘虎回过神,却缺乏敏感,没有留意到场合不同寻常的氛围,依旧牛气冲天,大咧道:”喂,老李,开什么玩笑,你他吗今天喝酒喝高了吧,赶紧把那仨小子给我铐起来……“
“吵什么吵,你们那点破事我还不知道,车上老唐已经跟我汇报过了,这个民事再简单不过,你,还有你的那些弟兄,统统给我到里面好好交代,快走。”
李指导员说的大公无私,头头是道,然而正气凛然的脸上,刹那间做出了一个微妙的挤眼动作,暗示其中的玄机。
算了,卖你这个面子,给你们在手下面前耍耍威风。刘虎冷笑了声,睥睨了下离三,从鼻子哼出气,蔑视地往前走。
“老虎,你装什么,客气点。”李指导员一瞧这态度,惊惶地悄声提醒。
刘虎不以为然道:“客气什么,一农民工客气个屁,赶紧地,几分钟解决掉,我预订的场子咱们马上过去。”
“农民工个……咻,收敛点,这个人没你想象的这么简单,背景深着呢!”李指导员想回头却不敢回头,深怕暴露。
“什么,他还背景深?”
刘虎准备冷嘲热讽几句,但看到李指导员的神情不似作伪,他半信半疑地回头,就见通常趾高气昂的李所,略带谄媚地试探道:“请问你就是李三吧?”
离三从小到大,见到最大的官当属自家的村高官,遇到最有气派场面的便是每逢早操学校广播时的校长讲话,来到沪市,正儿八经知道的认识的第一位官,就是面前穿着一身洁净警服的所长,换做以前,或许一介良民的自己,会像一般人一样毕恭毕敬地你问我答,如实回话,然而跟花红衣,跟徐汗青处久了,视眼开阔的自己,显然对人上气度非凡,一律平等而相待。
“我就是。”他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嗓门之响,张所长一米八三的块头虎躯一震,如临大敌的他强挤出笑容,一副低三下四的小人模样,主动地上前几步,掠过小蔡径自上前,竟”屈尊“地主动抬起手,紧紧抓住离三的手握了又握,笑道:”李三先生,事情的经过我们已经严格仔细地调查清楚,确认不是你们的责任,你,还有那四个人都可以回去,如果有空的话可以交给我们一份事故报告,不写也可以。“
“就这么回去了?”赵文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迷迷糊糊的他伸直了舌头。
“当然,你们是无辜的,自然可以回去。”张所大手一挥,爽快道。
离三显然不吃这套,婉拒道:“还是再坐坐吧,他们是受害者,该向所长你这样正直的警察说说情况,讨一个公道。”
林灿诉苦道:“对,警察,他们放高利贷,他们……”
“啊,这件事我多少有调查。这个利息,他借给你们的是年利息30%,没有超出36%的界限,我们公安不好……”张所咬了咬牙,小心伺候不敢得罪。
“哈哈,坦白了,也交代了。”
蓦然间,李指导员冲到门口,手里挥舞着一叠醒目的纸钞,一张张都是鲜艳的大百红。他丝毫不耽误一刻时间,直截了当地说:“他们这群人太不像话,竟然贼喊追贼,明明自己挑的事,还栽赃到你们身上。呵呵,李三先生,在我们的说服教育下,他们领头的人愿意主动地承担此次事件的全部责任,另外,愿意以私了的方式赔偿你那两位朋友。看,一共是三千七百元整,他希望能够彼此间的帐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我跟他们的,还是他们,”离三指了指鼻青脸肿狼狈异常的赵文斌、林灿,“跟里面的帐?”
李指导员连连回答:“都有,都有。”
离三不假思索地取走钱,笑道:“行,事情既然解决了,我们就回去吧。”
“好,好,你要是有急事的话,要不我们让刚刚送你来的小蔡再送你回去?”
“不必了,正常人还是正常走吧,只是”
离三的转身,令以为送走瘟神的张所、李指导员刚松了口气,猛地血压急速上升,紧张不安。
”对,不需要提醒,两位领导肯定也知道寻衅滋事,打架斗殴应该怎么判?“
“知道,知道,放心,我们会秉公办事,不会冤枉一个人,也不会放过一个人。”张所义正言辞地保证道。
“还有,”离三不厌其烦道,“在来派出所之前,他们在一家流动的烧烤摊消费还有给钱,希望两位领导能够说服教育,不要让摊主白白损失。”
“一定,一定。”
张所保证的同时,急匆匆从口袋里摸出自己开来的私家车,钥匙扣一甩甩到小蔡的怀里,嘱咐道:“小蔡啊,开着我的车,送他们回去。”
小蔡一脸懵然,再回首看向离三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复杂非常。
“好了,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有什么干什么去!”
张所的笑脸一塌,面色阴沉,抽着李指导员递来的烟,唉声叹气。
“老张,别叹气了,遇到这人,谁也没辙。走,赶紧进去吧,老虎还等咱们一个解释呢。”
李指导员不是对托关系走后门请求网开一面陌生,他早已司空见惯,只是他一个屁大的芝麻绿豆的官平生还是第一次接到这么大身位的电话,就像一尊小庙里整天敲钟拜佛,结果有一天真有金光闪闪的大佛从天而降,这种震撼与敬畏,令他激动的同时更多的是心颤与恐惧。
“解释?解释个屁!他他吗惹了这么大的人物,还想把咱们俩拖下水,老子现在恨不得直接毙了他。”
张所窝的一肚子气彻底发泄而出,“艹,怎么就不直接干死这些个王八蛋,凭那位的背景,就算打死了我也敢把他放出来。”
李指导员苦笑连连,沉默不语。
“他吗的,今天三个电话,前一个不说,就顶头的方局,第二个,娘的,沪市警备区参谋长,第三个,更狠,沪市政法委一把手的电话,乖乖,后面两个都是什么神仙人物,怎么一晚上都下凡了!”
“老张,不如说,被咱们不小心铐起来的人,到底何方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