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在马车上,她跪在他面前,清清楚楚的说他不是自己的良人,求他退婚。
女子的颈脖细白的如同雨后刚刚冒出来的一截心草,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将其掐断。
可彼时的失望和了然,过去了一天,似乎已经变了一片泡沫。
端君陌没有看眼前的女子一眼,他推着轮椅静静的去到窗前,消瘦的身影在青石板上投下一片剪影,看着竟有些莫名的孤单。
“荣二小姐,你请回吧。”
“等等!”容词咬了咬下唇,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端君陌这个样子,她竟然可耻的同情心泛滥了。想过去跟他说清楚自己不是因为看不起他的腿所以才想要退婚的,只是不想将自己的婚姻变成一纸御状。
可是不知道为何,当端君陌清朗的目光望过来之后,她刚到嘴边的话竟然变成了:“我们想试着相处一个月,如果不行的话,在退婚你看可以吗?”
话一说出口,望见银白色面具下面划过一丝惊愕的目光,容词简直想咬掉自己的嘴巴。
“你听我说,我的意思是……”
“好。”
“啊?”容词愣了愣,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看着那张玫瑰色的紧闭的薄唇问道:“你说什么?”
“好,”玫瑰色的薄唇轻轻的开合了一下,端君陌抬起头来淡淡的望进她的瞳孔深处,然后一字一句的道:“我说好。”
容词愣住了,因为紧张,她那娇嫩细白的脸色已经涨成了一片通红的猪肝色。
对方说完这一句话之后,便立刻转开了眼睛,她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够眼巴巴的看着男子清隽的背影,衬着满天银白色月光背景都成了一片虚无。
容词张了张嘴巴,忽然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动了动唇,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个荒唐的感觉闪过心间,方才的端君陌似乎在透过她看别人。
“夜色已经晚了,待会褚恒回来之后,让他护送你回寺庙的厢房吧。”
端君陌淡淡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也拉回了她的思绪。
容词深深的看了端君陌一眼,不再多做纠缠,说了一句“你好好养伤”,便转头离去了。
出门的时候,月色轻轻,青衫等候在外面。容词收起心中的思绪,展颜笑道:“出来也这么久了,我们回去吧。”
原本以为荣晴早就回去了,可是没有想到,等容词踏进厢房的门的时候便被裴氏抱了一个满怀。
“晴儿,你怎么才回来啊!”
手下触感不对,两人都是一愣。
青衫在一边尴尬的提醒:“夫人,这是我们二小姐呢。”
裴氏触电一般的远离了她。
往容词的身后转了一圈,竟然没有发现熟悉的声音,裴氏顿时有点恼了,皱眉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你三妹妹呢?”
荣晴竟然还没有回来?
容词惊讶了一下,随即道:“三妹妹会不会是迷路了?还是到什么地方去玩了?”
说起这个,裴氏猛然想起来,除了晴儿,孙家的五小姐似乎也是在这寺庙中修养。不过是因为孙家的五小姐昨日连夜便送了来,所以今天在路上才一直没有遇见。
更何况,这宝华寺这么大,也不是在寺庙中走走就能够随便遇见一个人了。
可是听容词这么一说,她才觉得荣晴有可能是去找孙家的五小姐去了。这两个孩子自幼一起玩耍过来的,虽然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很是看不起孙婷。
“你快去,把你三妹妹给找回来。”裴氏冷声道:“在后厢房那边。”
前厢房是准备给来寺庙中临时借宿的人,而后厢房则是给那些长期待在宝华寺的人住的。
容词点点头,知道倘若今天自己不去这么一趟,恐怕就回不来了。
不等裴氏多说,她便转头吩咐青衫,道:“你先去房中将我的洗澡水备下了,我去去就来。”
“小姐,我陪你一起去吧,天色都黑了。”
容词摇摇头,道:“不必了,后厢房就过去一道院子,我去去就来。”
说完,她转身便出去了。见她这般主动,裴氏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愤愤然的在桌前坐下,而后道:“这个荣鸦!真是晦气!”
一边的丫鬟不敢说话。
裴氏担心的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黑沉沉的已经完全擦黑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心里面总是突突的跳不安宁。
容词摸黑走了一两段路,好在宝华寺即便是晚上也能够听见不知从哪个房间传过来的诵经声。她倒是不害怕,一路往前走,总算是走到了有路灯的地方。手里面攥着顺手从裴氏那里顺过来的有些昏暗的提灯,她转过了路口,随手攥住一个正在往外走的小沙弥,礼貌的问道:“小师傅,请问孙家小姐住在哪个厢房?”
像是这种达官贵人入住,一般寺庙中都是会有记载的,以免冲撞了贵人而不知道。
果然小沙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眼前的姑娘赫然是一个官家小姐的模样,便指了指身后道:“你往那里直走,经过一个拱门,进去就是了。西北角上那一间厢房。”
容词点头,客气的道了一声谢。
沿着小沙弥指的路,果然见着拱门后面还有几处厢房。她四处看了一下,只有东北脚上那间厢房似乎还亮着油灯,西北角的那间已经熄灯了。
难道说孙婷已经睡下,荣晴根本就没有来这里。
容词皱了皱眉头,在门口踌躇了会儿,便打算转身离去。
脚刚刚抬离地面,她便觉得一股不对劲。试着提起鞋子踩了两脚,脚下黏黏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般。抬起头嗅着鼻子一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甜味。
这股味道,前世身为法医的荣晴再熟悉不过了。
她瞳孔一睁,将手中的灯笼向下移,猩红的一片入眼,从面前这边西北角里面的厢房中一点点的渗透了出来。
“不好!”
容词提起手中的灯笼,想也没有多想,快步来到厢房门前抬脚一踹,房门大开。只见借着朦胧的月色光亮下,小小的厢房的青石板中,一个白衣女子倒在血泊之中。
是孙婷!
与她在孙府有过几面之缘,仅仅是这么匆匆一瞥,她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从她倒下去的地方到门口这一块都是血,容词走了几步,由于灯光太暗,一是不确定对方是否还活着,连忙转身想要去求助寺庙中的人,好及时找一个太医过来。
可是没有想到,她还没转身,身后便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怎么这么多血?啊!小姐……”那声音在看见门口想要转身出去的容词的时候戛然而止,随即是更大更加刺耳的一声:“杀人啦!杀人啦!”
容词一愣,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肥胖的身躯在月色下面惊恐的挥舞着双手,看着自己,像是看着一个杀人的恶魔。
她张大嘴巴,还没有发出声音,手中的灯笼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灯笼里面的油灯被打翻,红色的火舌猛然爬上了竹子和纸一起糊成的灯笼壳子,瞬间室内火光大亮。
室内倒在地上的孙婷也在这火光的照印之下,整个人清晰的显现在两人的面前。只见那日还柔柔软软宛若一朵风中的小白花一般的孙婷,此刻竟然香消玉殒,死状恐怖。
肥胖的身躯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余光瞄到站在门口的容词之后,又忽然像是有了全身的力气一样,从地上飞快的爬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向外面跑,边跑边叫到:“不好了,不好了,我家小姐被人杀了!”
隔壁东北角上,原本屋子里面亮着火光的那间厢房嘭的一声被打开,孙夫人站在门口,不悦的道:“秦嬷嬷,你大半夜的瞎叫唤什么,婷儿好不容易才睡下。”
“夫人,夫人,小姐死了啊!”
“什么?”孙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下意识的往孙婷的房中看去,下一瞬间,下一刻,方才还气冲冲的妇人在一秒钟之内瞳孔大睁,惊恐而失控的尖叫道:“啊!我的女儿!婷儿!”
孙氏如同被抢了幼崽的母狼一般,疯了一样的冲了过来。门口都是血,她才走两步便已经被吓得双脚发软,走都走不动了。一双眼睛死死的看着里面的孙婷,下一瞬间就想冲进去。
冷不丁从旁边伸出一只手,将她半路拦截。
“孙夫人,你不能过去,要保持命案现场。”
这凉凉的声音孙夫人并不熟悉,方才她一心被丧女之痛打击的神智混乱,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门的旁边竟然还站了一个人,现在猛然听见容词开口讲话,吓了一跳的同时,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开口说话。
那边摔在地上,被吓得屁滚尿流的秦嬷嬷已经从地上一把跳起来,惊恐而激动的指着容词的脑门道:“夫人,是她,是她杀了小姐,我亲眼看见她从小姐的房间里面出来,想要畏罪潜逃!”
“什么?”孙夫人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容词皱眉道:“秦嬷嬷,你说话客气一点,我来的时候,你家小姐已经死了!”
“我都看见了,就是你,就是你杀了小姐!”秦嬷嬷直起脖子,惊恐的指着容词。她虽然平常没有少干坏事,可是杀人的事情却从来没有看过,如果双腿还是吓得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