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词一脸头疼的抚了抚光洁的额头。
没错,说出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站在她面前的裴氏。
“母亲,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氏皱眉,一脸嫌弃道:“荣鸦,且不说你会不会,就是你真的会,我荣家的女儿决不可做出为死人验尸这等卑贱的事情出来。”
自古三六九等,仵作便为下等。世家小姐,岂能用自己的手去接触这种下等之事。更何况,这荣鸦本来就是一个克死亲娘的灾星,若是再做了这等晦气之事,连累了荣家上上下下的全家人,那还得了。
“母亲,这么说你是一心想要女儿下狱了?”容词淡淡的说道。
“下狱了也比传出这等不好的名声要好。”裴氏一脸坚定,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一边的孙夫人有些着急,怒道:“荣鸦,你说了要证明自己的清白,难道是诓骗于我的吗?”
此刻在她看来,荣家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前有裴氏阻止她验尸在先,后有孙夫人威逼在后。容词此刻当真是陷入两相为难的境地里面,可若是她不验,今日难免牢狱之灾。
“小姐……”青衫暗自着急。
容词摇摇头,道:“母亲,你一心阻止我验尸,是否忘记了一件事情?”
裴氏一愣,被容词的目光望得心头一凉,猛然想起一件事。自己这次出门来的目的是什么,可是晴儿啊……孙婷死在了房中,可晴儿如今还没有下落。她脸色一白,后知后觉的问道:“晴儿呢?”
容词摇摇头,道:“事情发生的突然,母亲又来的风风火火,女儿还来不及询问。”
“那还不快问啊!”
容词连忙点点头,转身看向学乖站在孙夫人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秦嬷嬷道:“我三妹妹可来找过你家五小姐?”
秦嬷嬷忌惮的看了容词一眼,随后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一回,她不敢和先前一样大喊大叫了,听见容词问话,也只敢轻声细语的回答道:“晴儿小姐来过。”
容词眯起眼睛道:“这么说,荣晴确实来找过孙小姐。那么之后呢?”
“之后……”秦嬷嬷皱眉想了想,刚要开口说话,便被旁边孙夫人的一声大喝给打断了。
“够了!”孙夫人怒目相向:“荣鸦,我不是在这里讨论你们荣家人是生是死的!如果你不能够找出你不是杀害婷儿的证据,那么,请荆大人现在马上把嫌疑人抓起来直接下狱。”
“这……”荆大人看了一眼置身事外的裴氏,又看了看气势汹汹的孙夫人,为难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么现在本官就依照夫人所说。”
他为官这么多年,其实在心底里面也不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养在深闺的世家女还会验尸。既然裴氏不同意,孙夫人也没有耐心等下去,那么就先将对方给收押起来吧。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来,道:“来人啊,将荣小姐……”
“小姐!”青衫上前去,伸出双手挡在容词的前面,瞪着荆大人道:“有我在,谁也别想动我家小姐!”
“混账混账,你是什么东西,一个丫鬟也胆敢跟本官这样说话,”荆大人恼了,大声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将嫌疑人给抓起来!”
“是!”
“我看谁敢!”就在场面骚动起来,那些官差即将上去将容词给抓住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道冷喝。
容词一愣,这个声音……她在一个时辰之前还对着这个声音的主人发过呆。
荆九原也愣了一下,连忙回头去看。却见门口一个出现了一抹白色衣角,随即一把轮椅的一角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随着那人越来越进来,对方的面容终于清晰的呈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一张银色的鬼面具。
京都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知道,十年之前,京都第一天才六皇子端君陌摔下悬崖,无故残疾,他的母亲是当时陛下最宠爱的云贵妃。云贵妃忽然遭此噩耗,直接一病不起,死在了大雪纷飞的冬天。
从此之后他不仅失了陛下的宠爱,而且还沦为了全京都的话谈。天才之名被夺,一张鬼面具不知何时终日戴在他的脸上。
六皇子的性情也越来越冷淡,让人琢磨不透。
荆九原只是愣了半秒钟,立马便反应过来,连忙走上前去。
不管眼前的六皇子再怎么不得圣上的宠爱,可是他到底还是皇子,见到皇子,他自然是要下跪的。“拜见六皇子!”荆九原连忙跪下去行了一个大礼,道:“下官不知六皇子也在宝华寺中小住,未曾前去请安,还望六皇子恕罪。”
随着荆九原的膝盖弯了下去,小院子里面的人听见六皇子竟然来了,一个个连忙都扑通一声跪下去行礼了。
望着满院子黑压压的脑袋,端君陌的视线在院子里面转了一圈,淡淡的看了一眼地上早就已经干涸得差不多的血迹,在明晃晃的灯火之下,显得有些血腥狰狞。
他的目光渐渐地移开,落在了人群后面那一抹娇小的身影身上。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对方额角垂下来的那一缕珠络。天青色的碎玉,反射着火把的亮光,衬得脸蛋尤其的娇小。
他看见对方的背脊如同自己每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样,宁折不弯的模样。
掩藏住眼底的情绪,端君陌淡淡的开口问道:“后厢房如此喧哗,所为何事?”
其实他早就从褚恒的汇报中,将后厢房所发生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此刻再问一遍,不过是想听听荆九原亲自汇报一翻。
荆九原眼皮子一跳,这个六皇子,自己好像没有得罪过对方,为什么他分明感觉到对方方才投射过来的眼神当中似乎隐藏着一股利刃一样。
可再抬头看过去时,对方却明明是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啊。
他暗暗推测可能是自己看错了,强行将内心的不安给压了下去。荆九原咳嗽了一声,说道:“六皇子,这件事情是这样的……”
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一遍。
没想到话刚刚说完,端君陌便冷笑了一声,道:“依照你所说,难道怀疑本皇子的未婚妻是凶手?”
一句话说出来,整个院子里面的人都愣住了。
皇太后指婚荣家二小姐为六皇子正妃,谁人也没有放在眼中。毕竟这指婚也不是第一次了,六皇子与男女之情无意,前几次都让他找借口推辞了。原本以为这次的指婚不过几日也会被人抛到脑后,可是没有想到六皇子竟然当着众人的面亲口承认了。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着,六皇子中意眼前的女子。
荆九原在心中捏一把汗的同时,幸好自己方才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将容词给抓起来。
而跪在后面的裴氏则是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防患于未然,及早的将容词给接了回来,不然现在被六皇子当众承认是他的皇子妃的就是自己的宝贝闺女晴儿了啊!
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可能去嫁给一个半身不遂的残废?就算是,这个残废是皇子也不行!
“六皇子息怒,本官只是奉命办事啊!”荆九原摸了摸额头上面流下来的汗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明明是残废的六皇子面前,他怎么总是觉得压力山大呢?
“奉命办事?奉谁的命?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连证据都没有就把本皇子的正妃押进大牢里面?”
“好一个奉命办事啊!”端君陌冷笑了一声,这个狗官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说是奉命办事,其实只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够保住头顶上面的乌纱帽罢了。若是今日容词真的被对方抓进牢房里面,到时候孙家送点好处进去,只怕平日里面尖牙利嘴的小女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想到此处,端君陌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寒光,正要说话,后面的容词忽然站起来道:“六皇子,臣女有话要说。”
端君陌清冷的目光望过去,按捺住想要教训荆九原的冲动,看着站在院中无所畏惧的小女人,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容词看了一眼伏跪在地上的荆九原,脸上的杀意快的让人看不见。虽然她也想就这样杀了那位荆大人,为原身报仇,可是那明显是不实际的。倘若现在端君陌为了自己,而开罪于荆九原,只怕会跟对方背后的势力起冲突。
容词心中低叹了一声,她不愿意端君陌为自己搅合进这些事情里面。虽然只有短暂的相处时间,可是她已经明白了对方心如止水,于功名利禄,皇位之争并没有什么执念。也正是因为他的双腿已经残废,所以他在朝廷里面势单力薄,本来就已经如履薄冰,空有着皇子的名头,却没有皇子的权势。
若是此刻为了自己出头,而惹来了什么麻烦,那么,她会更加愧疚。
容词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六皇子息怒,荣鸦行得正坐得端,不怕这些莫须有的指控。”
她向对方投去了一眼感激的眼神,然后道:“既然母亲不允许我验尸,而孙夫人又急于找出凶手,那么很简单,荆大人的随从中可有懂得验尸之人。”
“这……”荆九原皱了皱眉头,眼皮子一抽,什么叫做什么很简单,仵作那么晦气的人,他怎么会随随便便带在身边啊?自然是没有的啊!
就在他犯难的时刻,一边许久没有出声的塔罗淡淡的道:“阿弥托福,这件事情,或许贫僧能够帮得上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