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停下动，王忠既然已经知道了现在他身边的那个清秀少年是皇上特意派遣到他身边的一个暗卫，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那么，依照王忠的性格，任由他自生自灭，已经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了。

又怎么会欢喜有加？

“前些日子我让你们秘密囤粮，现在此事做的如何？”

春红当即上前一步，低声回道:“因为有安夫人的鼎力相助，多人出面，目前已暗中在京华城之内，京外各处城市相继收购存粮百担，寻常药物数车，近日都已登记归入城西别庄。这几天也陆续有存粮送来。”

蒋玉听罢，目光透过微开了缝隙的窗阁，隐隐可见外面大雪纷扬，各处一片雪白，祥和与平静。任谁也想不到，今年的冬天，会是怎样的结果。

冷风呼呼钻过缝隙透进来，带着彻骨的凉寒，蒋玉漫不经心地拢了拢身上的新绒袄裙的兔毛围脖，“吩咐下去，让他们继续收购，且在年初，开始吧。”蒋玉忽然说道，空灵声音之中，仿佛也带了丝丝的冷意，

春红和夏碧对视了一眼，轻声道了句是。

今年的朝廷，发生了一件大事，朝中人皆是沉默不敢言，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触霉头惹得皇上不喜。

一切就如蒋玉所担心的那般，瑞雪兆丰年，本来朝中上下俱是喜庆不已，但是不多久，欢喜便成了沉默，冷凝。各个地区陆续传来消息，今年雪势过大，压塌无数良屋，多数百姓沦为难民，县城府郡早已是人满为患，不堪为济。现在更多州郡开始限制城中难民数量，不能进城的难民已大致分为两队，一队前往江南，素是鱼米之乡之地，而另一队，也是大批前往京华城的路上。

可是大雪封山，路信本就艰难，当这些信件到了皇上的手中之时，已距事发一月之久。

由是可以想象，至今那些难民已到了何处，京中慌忙之中，只说这运送各个州府郡县的粮食，且不说能否快速处理凑备，便是这一路上难民无数，稍不留心便可能发生民众抢夺事件，一路伤亡不好估计。再者，且不论各个地方如何，京郊附近的村民也有类似请况，而目前，还聚集在城门之外，等待着京华城之中，官府的安排。

而京都之中，除却部分富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各个臣子，还有守驻京郊的一系兵士，皆是在静静等候着高堂之上，皇上的下一步旨意。

“姑娘，我们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下一步怎么做？”

蒋玉从蒋琛口中得知了具体的消息，心中早有定论，春红的询问，也只是淡然一笑。

“等，”目前她们能做的，就是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忍而不发，朝中能作为的多以为数，现在的时机，并不适合我们。”

忍而不发？

春红和夏碧面面相觑，目前据她们所知，京中局势已是愈发严峻，可是姑娘居然告诉她们还是要等，忍而不发，等一个合适契机出现。不过自家姑娘只要说过的话，就从未出错过，外面看似严峻的局势和姑娘所说的话相比较而言，她们自然是更为相信姑娘的话。

大雪封山，阻挡的不仅仅是难民信使的路，同样被大雪阻挡的，还有好不容易从苗疆逃离，本想投奔，并且汇报一下苗疆具体情况给京中的长孙鸿旭，却被迫困在了半路的少庄主魏涯。

“王家公子已安然送回了威武将军府，而今日收到了少庄主的来信，被困漳州，言让主子早日派人接护。”

长孙鸿旭以手支头，静静听着底下手下亲信的一句句禀报，当听到魏涯被困漳州之时，轻挑了下眉，薄唇微勾，反是又坐直了身子，并未说些什么。又询问了近来京中的些许情况。对于大明京都难民横行，对他所要做的事情，也会造成困扰。

“难民皆在城郊聚集，且近日难民数量与日俱增，已在京中造成惶恐。”

长孙鸿旭还未说话，另一人就轻哼一声，继而说道:“这京中的人，哪一个不是腰缠万贯，不过是事不关己，不然，就京郊外的那些难民，又如何会看在眼里。朝中人好奢，却令难民横街，当真是自私自利。”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当只是说说而已，这大明当朝，也是逐渐开始没落了。”

若是有其他人在此，定是要惊愕不已，他们是谁，便是要说，那些人口中的，是大明的臣子与顶梁柱，平日里谁敢多一句嘴？若是被发现了，怕是治你个妖言惑众之罪都是轻的。

长孙鸿旭一手轻敲着桌面，没有细听底下一群人的相互争论，而是忽然想到了前几天他无意查到的消息，是关于蒋国公府的，又或者说是关于蒋玉的消息。预见先知，提前屯粮，如今又是忍而不发，长孙鸿旭无意识微微勾起唇角，又联想到如今京都的局势，不禁好笑。

这个蒋玉，倒还是有几分思量的。

谈了一会儿，确定了之后的安排后，长孙鸿旭起身便要提前离开，只是临走之时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着其中一人道:“集合地字组一队，不日前往漳州，接护少庄主回京。”

或许是前一世的影响，朝中的越不作为，蒋玉便越是高兴。

其实这次灾情也实在不算是严重，只不过大明国库并不丰盈，而大臣们便是家中存粮无数，绫罗烤火，也不会想着自己去当这个冤大头。而朝中人的不敢作为，也就导致了京中便是有那些心地良善的，也不敢轻易架棚施粥。万一到时候还未得到百姓的拥护，反倒是遭到旁人的冷嘲热讽，说他们是故作良善，炒名声。到时徒徒花费了心思还惹得了一身的腥，谁也不想得不偿失。

如此恶循环，京中到底是无一人作为。

当然，还有一法，也可轻易解决当务之急，那便是朝中募捐。身在官场，这么简易的法子，谁都不是笨蛋，又怎么可能会想不到，皇上自然早已想到了，只是，也如蒋玉之前的做法一般，忍而不发。

不出两日，蒋玉便猜到了皇上的小心思。不禁冷笑，但不得不说，皇上的想法确实没错。

三年知州府，十万雪花银。这句话绝对不是空口白牙的一句戏言，相反，这就是大明的官府，亦或是说是整个四国的官府，他们的真实写照。臣子们手中，除了每月的俸禄，还有下面的人时不时的孝敬，利用官职之便加入各个商铺的分红，手下庄子的产出。细细例举，流入他们口袋里的钱只多不少。

可是，谁愿意平白无故的付出？

点子是好，可是，此时皇上却不愿意开起这个头，他需要找一个能帮助他，率先给群臣做出表率的臣子，需要那个暗中承受群臣怨念和怒火的人出现。第一个的出头的人，只会是其他臣子的眼中钉肉中刺，皇上还没有那么傻，这种事情，他定然不会自己亲自去做。

前几天，蒋琛倒是想要率先提起这件事情，还好蒋玉提前阻拦了，朝中人比他权高位重的人多了去了，前世为这个大明，他们蒋国公府做够了出头事，今世，蒋玉还怎么可能看着蒋琛再傻乎乎往陷阱里跳！

春红在一旁有些担忧，“姑娘，因为老爷的事，就把计划提前，会不会对我们的后续计划有什么影响？”

蒋玉看着院子之中的一个小小的，颇有些惨不忍睹的雪人，这是昨天蒋寄来她院子里玩耍。一时兴起，独自一人堆成的。上面，还煞有介事的插了两根花园子里捡来的树枝，充当是手臂，并着小丫鬟偷偷从厨房大娘眼皮子底下顺来的红萝卜还有两颗朱果，完整的一个雪人也算是大功告成。今日再瞧，天气还冷，并不会化这么快，颇有几分童趣可言。

“无妨，提前一些，也正好到后来堵住一些人嘴，也是很好用的。”春红欲言又止，想了又想，就是不懂她们的计划提前，怎么还会有其他用处，堵嘴，堵谁的嘴？

不过，看样子自家姑娘又在发呆了，并且春红心里也知道，就算自己问，姑娘也不会告诉她的。

近来京都郊外忽然出现了几个棚子，并且在棚子外打上了施粥处几个大字。有许多难民亦或是家无居所的乞丐，他们虽然不识字，不过听着那站在一旁喊叫的人说话，也知道，是有好心人来施粥了。顿时，人群一片沸腾，有一两个胆子大的率先就端着碗跑了去，结果不一会儿就领回了满满一碗米粥，还有一个馒头。

粥不是很稠，却也不稀，而馒头也不是纯白面的，中间加了玉米面，却看着金黄香软。一碗粥一个馒头，虽然说不能填饱肚子，也好歹让来到这里的难民不至于饿肚子，更不至于去吃树叶和观音土了。顿时人群里也不仅仅只是沸腾了，许多人都飞快地拿了碗就往施粥处跑去，他们来到京都，是为了寻求帮助，好歹保住自己的一条命，而不至于饿死的，这个时候又哪里管得了其他。

而许多身体孱弱的老人孩子则是巍颤颤，小心而又缓慢地跟在人群后面。原本空无一人的施粥铺很快人声鼎沸，难民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前挤着，生怕晚来一步就没有自己的吃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