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扭头看玄华，目光只紧紧盯着山下的战事，泪水充盈在眼眶之内，却不让它们滚落下来，唇角一勾，缓声道：“你去吧！玄茂心高气傲，必将坏我大事，只有你才能与玄正配合将倭寇猪赶出关外了。”

玄华点头，不再作答，转身跃下山去。

此战未开之前，玄华便看出我的心思，以中毒受伤身体尚未复原为由，拒绝玄正和玄茂邀他共同御敌的请求，只与我作为旁观者远远立于山头观望。

此战我方准备充分，杜若珩和小野兵分两路野心勃勃，兵力一旦分散，在我黑山关口便占不了多少便宜，虽是一场硬仗，却有着七分把握。

两军交战，胜负本乃兵家常事，七分把握原就等于战局已定，因此，我未发一言，与玄华颇为心有灵犀。

玄正和玄茂除了每每找玄华共商御敌大计之外，却并未作难于他，我便看出玄正和玄茂已有了成人之美之心。私自放了玄华，必定触怒李玄风，因此，玄正需要找一个绝好的借口。此战一发，倒成了我和玄华最佳的脱身机会。

阵前交锋，死伤无数，玄华虽武功盖世，但双拳难敌四掌，刀枪无眼，更何况倭寇一方还有神器火炮助阵，只要此战大胜，玄正和玄茂上表朝廷，声称玄华战死沙场，找一具被火炮炸碎的兵士遗体顶替玄华，我与玄华的心愿便能达成。

然，人非草木，玄华毕竟是先帝的儿子，是后唐的贤亲王，亦是寒城大营曾经的大将军。眼看着现下三军将士有难，他如何能做到袖手旁观？

是我心存奢望痴人说梦了，他原就是天空中翱翔的雄鹰，只有在属于他的天地才能展开羽翼高飞，我却非要剪去他的羽翼，将他禁锢在身边。

看着山脚下苦苦挣扎的将士们，我突然有些明白当初玄华为何会那般执着于皇位，那般希望坐上那个九五至尊的位子了。

脚下便是他的子民啊，是他的理想，是他一生为之奋斗的抱负，他完全可以做个好皇帝，能够带给他的子民们幸福安定的生活，能让后唐称霸四海，让后唐再现百年盛世。

今日的放手，势必会阻碍以后的携手相伴，然而，国与家之间，万民与我之间，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那般决然地放了手。而我，却找不到恨他怨他的理由。

此情此景，他能不放手么？我亦能做到不放手么？

那般决绝的选择之下，他还是回头了，只是回头一瞥，却将所有千言万语皆隐含于其中。

玄华，他是努力的，他是不舍的，但他却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他的担当不止是对我，更是对后唐的黎民苍生。

此时，玄正指挥我军的七星北斗阵流动变幻异常，小野即便有神仙相助，也难逃出此阵。此阵生门隐在八门之内，若辨认不出生门贸然擅闯，必死无疑！

故，守好生门为此阵重中之重。

玄正坐镇点将台，不宜亲自在阵中带队，杀敌之际，又不能临时换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坎生区的玄茂随着八卦连环阵阵形所变，移到了七星北斗阵的生门处。

倘若由一老持沉稳的大将守护生门，与小野大军的近身战中我军的弓箭手和藤牌阵都将发挥极大的作用。可是，生门被七星北斗阵保护在阵尾，层层守护，却难能与倭寇先头军激战。

玄茂首度参加如此规模的大战，总是被玄正置于阵中保护，心中颇不服气，虽知道生门干系重大，却技痒难耐。不痛不痒地变幻了几次阵形之后，终于将生门交于蒋信等人守护，自己则率两万人马随着七星北斗阵的变幻顺势冲至阵前，与小野真刀真枪地实战起来。

小野与部众派出几路人马突围，皆因找不到生门而误闯其他七门被弩箭射死，正被七星北斗阵绕得晕头转向黔驴技穷，突然看见对方大将军自阵内脱颖而出，直冲自己而来，心头一惊。

小野生性多疑，却也诡计多端，当下命人马硬闯七星北斗阵，竟是沿着玄茂冲出来的路线，直取生门。

生门一失，倭寇便会如潮水般涌入，玄正之前辛苦布阵的努力白费，那些死在倭寇火炮下的将士们便也白死了，而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便会重现当年寒城屠城的惨状，甚至这种惨状会延至整个后唐。

玄华便正是看出玄茂有擅离职守之意，担心倭寇大军如破竹之势直取生门，这才弃我奔生门而去。

玄茂年轻气盛，眼见黑山关口被撕开，倭寇大军如倾巢出动的蚂蚁一般涌进来，心中焦急异常，哪里还想得到玄正的御敌之计。他心中倒有个信念，擒贼先擒王，只要活捉了小野，此战便能不战而胜。

想法原是不错的，然玄茂到底年轻，却不知这小野原就是个毫无信义可言的无赖。他自混在军中看不真切，我却清楚地看见倭寇队伍中竟走出一名衣着与小野一模一样的人，只一眨眼的功夫，小野身下的坐骑狮子驹便换至此人座下，而小野竟在黑色盔甲之外又着了一层银色盔甲，倒是彻底来了个大变样。

我熟知兵不厌诈，以往也每每用此法得手，却不知两军对垒之时，主帅可以这般卑鄙下流。小野此番作为，虽瞒不过玄华和玄正的眼睛，但对于经验尚缺的玄茂来说，已是死结。玄茂此番冒进，倒像是羊入虎口，只怕有去无回。

我心中不由替玄茂狠捏一把冷汗，此时无比庆幸玄华目光深远老辣，竟早已预料到玄茂会弃阵而出，当下已顾不上懊恼，竟有些后悔方才为何不早点让玄华入阵阻止。

但见玄茂神勇无敌，不多时便与小野的先头军相遇，与倭寇纠缠厮杀。

以往，我总认为玄茂还是个孩子，虽有些武功，却远不及玄正和玄华，此番真正见识了他的神勇，心中倒有些感慨。这般勇猛，无怪乎他不愿在中军做缩头乌龟。

玄茂此时正杀得兴起，见不远处小野突然率兵后退出逃，竟忘了穷寇莫追的道理，急急带着两万人马直追假冒的小野而去，竟是越追越远，渐渐与坐镇点将台的玄正失去了联系。

火炮撕开的大口子，让关外的倭寇如潮水般蜂拥而入，生门此时腹背受敌，其余各门领将焦急却无法相助，只能死守各门以期分散倭寇大军的注意力。

玄正点将台上坐镇，七星北斗阵中生门失了主将，其余各门顿觉压力倍增，竟是越打越被动，眼见生门便要被倭寇打开，无奈下，玄正只好弃了点将台，亲率三军将士直扑生门临阵杀敌，威武侯的雄风展露无遗。

玄正冷静勇猛，已看出倭寇大军虽向各门同袭，却是将主要兵力放在了生门处，本想去救生门之危，无奈小野也看见他离开点将台，顷刻间便带着大批倭寇赶到堵截。玄正身边的倭寇越杀越多，一时间无法脱身，七星北斗阵渐渐显出力不从心。

此时除非神兵相助，否则生门一旦打开后果不堪设想。蒋信一干人等虽拼死抵抗，然已渐渐露出败绩。

我的目光渐渐锁定正奔往山下的玄华，他的白色长袍在日光下如海上明月般熠熠生辉，整个人仿若大鹏鸟般从天而降，不多时便融入阵中，一路奋力厮杀，直奔生门。

小野率部拖住玄正，何曾想到过还有个玄华，一时间分身无术，玄华披荆斩棘所向披靡，一路杀至生门处与蒋信等人汇合。

军中旧部一见昔日大将军忽至，勇气顿增，渐渐显露的败迹竟有了起生回生之势。

小野正与玄正酣战，却见己方人马被玄华带兵逼了回来，虽仍边退边战，却已力不从心。心中一急，遂弃了玄正，直袭玄华，誓死要将生门撕出个口子。

玄正已瞧见玄华入阵，大喜，重返点将台，阵中队形瞬间便起了变化。

天盘九星很快由贪狼星变为巨门星。巨门星与西南方二宫坤卦相对应。天芮授道结交宜，行方值之最不吉。纵得奇门从此位，求其吉事皆为虚为。本宜受道结交友，受业师长、屯兵固守，不宜用兵交战。即使得奇门，也难为吉。然天芮为土星，秋冬用之大吉，

巨门星加休门，一以当千，南争北战大吉，加生门，力不从心，望尘莫及小凶，加伤门，七窃生烟，九世之仇小凶，加杜门，安生而食，用钱如水小凶，加景门，才情卓越，大智若愚小吉，加死门，日落西山，旦不保夕大凶，加惊门，风吹草动，一夕数惊小凶，加开门，堆金积玉，安富尊荣大吉。此时生门兵来如山，阵形一变，原本为出口的生门竟成了死门。然守门将士亦不自知，只顾牢牢守住自己负责的各门。只有少数几名熟悉战法和奇门遁甲的副将心中狂喜，知道转机已来。

玄华得令，死门顿开，与死门同开的还有生门、伤门和惊门。

小野兴兵狡诈，以火炮取得先机，哪里肯轻易将战果拱手让人？忽见生门洞开，只以为我方心生惧怕，一时间不辨真伪，部下直闯死门而来。

此刻入死门者皆死，顷刻间阵中血流成河，倭寇惨呼连连，我军士气大振，如下山猛虎，直接将倭寇尽数往死门处赶。

小野到底不是普通人，但见入生门者皆死，便知阵形已变，生门换做死门，竟阵前转头，直扑杜门。

玄正此时已避开锋芒，且似乎已想到天盘九星所忌时令，不再使用刚猛的贪狼星，稳扎稳打地转入武曲星。

武曲星与西北方六宫乾卦相对应。天心求仙合药当，商途客旅财禄昌。主将迁葬皆吉利，万事欣逢尽高强。天心星与乾卦相对应，因为乾为天、为父，故此心长于心计，秋冬吉。

武曲星加休门，官明如镜，吏清如水大吉，加生门，六根清净，山林隐逸大吉，加伤门，飞来横祸，轩然大波小凶，加杜门，山穷水尽，千辛万苦大凶，加景门，相见恨晚，握手言欢小吉，加死门，生死有命，回天乏术小凶，加惊门，千变万化，不可捉摸小凶，加开门，海漂泊，何处是家小凶。杜门此时已由小凶变为大凶，视同死门。

至此，倭寇大部败相已露，我方先前被火炮压下去的优势再度崛起，两军在阵内战得难舍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