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他这当公公的心眼儿小,但凭什么他何幺幺女儿娶的女婿孝敬的东西,要让哪边的薛青尝,他那妾室的身份,也配吃他女婿养身体的好东西?
料定柳红得了这好吃食,必定会端了去和薛青和她们二人的小崽子一起品尝的何幺幺,拧眉微微一想,立刻笑与北堂傲道:
“这两碗,你也别忘,依我说,老太爷那碗,还得让人去厨房去寻个小砂锅搁在这炭火上多煨煨,他人老年纪大了,牙不好使,肉需挑那些个炖得烂烂地,才好入口。
至于……你婆婆那碗,你也别急着送,她和金蟾这一时半会都抽不得身,反正公公一会儿也要回去,不如一会儿公公用了饭后,替你一并捎带过去,你婆婆那边吃了酒,必然吃不饱,晚间吃一碗这个,正好管饱!”
丝毫不愿意让自己女婿看出自己一丝争风吃醋模样的何幺幺,开口先说老太爷,将这话啊,说得人挑不出一点刺来,俨然就是一个识大体的当家男人了。
北堂傲也没想其他,只当何幺幺是一番真心,不禁暗赞何幺幺心细,觉得这个,他得好生学学。
“既如此,奉书,你就照着老爷的话去做,把那碗用小碗扣着,太爷那碗也一并搁在锅里煮,到时挑些炖烂了的再送过去!”
素来不干一点家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北堂傲,当着何幺幺的面,少不得主动接过那盛满了炖肉的砂锅,然后在奉书等人万分紧张地护卫下,小心翼翼地将锅放在了奉箭摆好的小炭炉上,小火慢慢在那铺了石棉垫的桌上煨着。
为防止孩子们过去碰着,砂锅不偏不倚地放在八仙桌中间,一时间热气一起,屋内就弥漫起了火腿的诱人香味儿。
妞妞、囡囡、大宝甚至连何幺幺都被不由自主地吸引到了桌边嗅闻这满室的肉香。
这时辰倒早不暗的,北堂傲想说开饭吧,当着何幺幺的面,他总不能说我们自带着上等江南胭脂米吧?
无法,合家就闻着浓郁的肉香,慢慢地在炭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顺便等着哪边说开饭,送菜。
可怜的北堂傲何曾与何幺幺呆过一处,为解烦闷,他不能舞枪弄棒,只能手里妆模作样地拿着一块绣帕,佯作要做针线,可……他哪里会呢?
索性就手里一边拿着针线,一边叫来妞妞背书给他听。
何幺幺也拘束,但好在有囡囡几个陪着,倒也不无聊,一会儿教孩子用手绢叠布老鼠,一会儿给孩子们拿小石头学数数,翁婿寂静无声,也算是和平共处了。
明明从柳金蟾出去安排接下来的流水席,到那边柳红归来,流水席开宴,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北堂傲和何幺幺且觉得像过了数年那么久。
幸运的是二人僵坐了约莫半个时辰,有一句没一句地,何幺幺适度地打听了几句北堂傲娘家的话,那老二柳金芽家的男人楚月鸿,就蹭着蹭着地领着自己孩子,以串门子的名义,来北堂傲这边屋打探消息了。
此时何幺幺正问北堂傲:“你娘当日在时,不知是做什么官的?”
前有柳金蟾的千叮咛万嘱咐,北堂傲也不敢实言以告,只含含糊糊地笑答:“回公公,女婿的娘,生前是在塞北大营领兵的。”
何幺幺一听领兵的,人就更晕了,他一个居家男人着实也弄不清这官大官小,就只听戏里唱的什么“状元夫人”“丞相”,要么动不动就是“大将军”“兵马大元帅”,又或者什么“皇上皇后太女公主”的,其余,到底是知府大,还是知县大,知州是什么?他都时常爱混淆。
“哦,带兵的!”不知和捕快头比,谁大啊?
何幺幺佯作听明白了的样子,又问:“那……你爹……娘家是做什么的?”
北堂傲依旧笑说:“女婿的奶奶是漠北的地主。”最大的领主!
“哦!”漠北在哪儿?
何幺幺笑着依旧一副很明白的模样点头。
“那……听金蟾说,你有个姐姐在京城,不知……做什么?”官?
何幺幺锲而不舍继续包打听。
“家姐原先在六部院做事……月前族里一个长辈仙逝,现在在回塞北老家的路上呢!”北堂傲继续打哈哈。
何幺幺脑袋越听越晕,他听过衙门,听过钱庄,甚至知道青楼,但……就从来没听说过“六部院”——
六部院……是书院吧?
“你家姐想必学生不少吧?”何幺幺努力装出一副自己很懂的样子。
北堂傲也不懂何幺幺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乍一听公公问他家姐“学生”不少吧?微微一愣,但仔细一想:是了,他家姐已经有数年主持会考,担任主考官,但凡入试的学生们都会自称学生,主动来府上投递拜帖称长姐为“老师”——
所以……
“恩,可谓满天下!”北堂傲努力往谦卑答。
何幺幺一听北堂傲这话,立刻脑中就浮现出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先生来!这突来的认识,不禁让他将北堂傲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暗想:
怪道这孩子看着壮实,素日里却多病多灾的,原来是父母老来得子——他说呢,一个壮壮实实的男人,怎么江上一阵风就给刮进江里去了,合着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既这样,何幺幺也就理解为什么金蟾那丫头娶了他这模样的,为什么还又要了那两个模样差了一截唱戏的小妖精充数——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金蟾娶了他差不多快八年,两个人到现在也才三个孩子,余下肚子里这个还要保不保的!
当然,为什么当年这女婿那么卯足力地排斥薛青,也可以理解了——薛青模样不行,但乡下的男人白天能耕地,晚上能下田,办起事来有的是力气啊!
“金蟾这孩子……你跟着她辛苦吧?”想想都不容易!
何幺幺不禁想到自己女儿在哪方面的各种随她娘,不禁有点替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婿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