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儿那时候不懂事,只是想,她助傲儿不进宫,傲儿就送她荣华富贵一辈子,也算是各得其所,各得其利,反正普天之下,但凡想求娶我北堂傲的女人,除了那好色的皇太女外,多半都是爱我娘家的权势富贵,即使我丑得像个夜叉,她们也一样趋之若鹜。
可谁想那璟公主竟和傲儿打一样的算盘,也不想进宫!”
北堂傲真真假假地将旧事,用无奈的语气,撅着嘴撒娇似的提起:
“就这么着,人算不如天算,为夫和璟公主自作聪明,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宫是不用进了,也把名节全都赔进去了……”
柳金蟾垂眸,北堂傲的话是真是假,她无心去判断,但她却记得那慕容嫣交给她信笺与帕上的点点红渍……若非两情真相许,谁会书那等信笺?赠那等物事?
只是……别人不会,北堂傲……为了保住名节,为了家族名声……柳金蟾拿不准,他当年写那信,送那物到底是为的什么?而且皇太女君有透露过一事,那就是当年璟公主悔婚服毒,便是源于北堂傲令奉箭送上的信物书信等——
此事,在当时可谓一箭数雕:
首先,北堂傲当日得以留在边关,免了进京备选宽衣,被宫人当场验出失节的尴尬,当然也自然从备选名单里除名。
其次,直截了当地毁了慕容嫣的“国夫人”梦,断了她的似锦前程,让她为自己背信弃义朝秦暮楚的行为付出了代价的同时,也同时斩断了慕容家与战家形成联手之势,碾压北堂家的未来,并反目成仇。
第三,彻底从根上掘了叛徒慕容家在朝中最后生路,威慑了当时对北堂家还敢有二心的门生。
第四嘛……也让自己的情敌璟公主铩羽而归,没占到丝毫便宜,反倒也一样惹了一身的骚,到现在名声都恢复无望,还越演越烈——
北堂傲可谓是,临死也找了个垫背的。
最后嘛,就是北堂傲那封家奴送到战府的告密信,一切都那么完美地恰到时机,不偏不倚就在璟公主与慕容家的婚事,京城吵得满城风雨之后,圣旨即将昭告天下前一个时辰——
东宫想捞点便宜的机会都没有!
要知道,北堂皇后那几年处心积虑所谋的就是,阻断东宫将战府拉入阵营的一切可能性,为此,他先将独子嫁进战府,然后又将同样貌美的北堂傲接进宫,制造璟公主与皇太女之间的嫌隙,最后不顾得罪皇太后,也要把自己弟弟送上备选皇太女君的名单,与当时内定的璟公主为皇太女君争,所求是什么?
白鹭书院的山长尉迟瑾说:项庄舞剑志在沛公——
一反常态,力荐自己弟弟进宫备选皇太女君是假。
让背后内廷有皇太后撑腰,朝中有靖国府支撑的,前准皇太女君璟公主心生他意,削弱东宫势力壮大是真。
所以,就连北堂傲失节是故意为之,还是为情所困,时事所逼,又或者一切都在谋划之内,都是做给人看的戏,又或者这一切都是巧合,在柳金蟾心里都是谜团重重。
她只记得,皇太女君皇甫氏当日在宫内,曾这么冷笑着说过北堂傲这么一段话:
他说:“你别看你男人生得端庄,言语刚正不阿,装得贤惠识大体,也就时不时疯疯癫癫,就当他是个可怜人。
其实啊,在我们这群男人里,他是个表里最不如一的蛇蝎美人,笑里藏着刀,绵里藏着针,看似温文尔雅,满肚里的坏水,没有一句实诚话——
不是妾身因你而嫉妒他些什么,而是他最会用他那张脸骗女人了。你知皇太女为何最恨他么?
他当年在宫里时,看皇太女的眼都是时不时含情脉脉的,那似璟公主人傻又呆,说瞪眼就瞪眼,关门就不理人……
说白了吧,你那男人,看似是个贵公子,一脸的高不可攀,贞烈傲骨,而这骨子里,却是个为了家族利益,可以随时用身体去做交换的下贱男人,毫无贞烈可言……”
话里几分真几分假,柳金蟾不去深究那些个传言,但……不得不说,男人看男人,有时候真的比女人更准,也更毒!
北堂傲为达目的,素来就是不择手段,一如他行军打仗对付情敌,乃至于她,都是软硬兼施,处处设伏,他不信天、不信地、不信任何人,只信他自己——
柳金蟾,觉得他这性格,大抵与他生为外姓,却不得不像个人质一般,在充满了皇子皇女的内廷长大,这期间还要同时承受他大哥周遭来自后宫争宠的种种尔虞我诈。
想来……
柳金蟾也还是觉得北堂傲可怜,小小年纪,无父无母,却还要学着保护自己和兄长,日夜游走在生死的边缘……虽锦衣玉食,珍馐美味的享之不尽,用之不绝,但却不如她这打小被老娘的小竹篾鞭策着长大的乡下孩子——
除了读书考秀才鸭梨山大外。姐姐们再怎么恨她、讨厌她,也不能把她往死里整,再者,她们也没那高智商。
或许……
正因为经历太多的不易,也太明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北堂家的人才如此心心相惜,为了家族,每个人都可以随时赴汤蹈火——
至于,可以“为了家族利益,可以随时用身体去做交换的下贱男人”说,柳金蟾不否认,但生死攸关时,任何爱着家人的男人为了所要保护的,都会那么去做,一如傻乎乎的玉堂春当年为了苏阡陌,为了养育他的班主,最后明知是陷阱,也往里面义无反顾地跳,最后在苏州那跌跌荡荡地红尘里,翻滚得再无旧日的模样,也不曾改过初心……
那似,她们现在的老柳家,合族人为了家业,为了眼前的点点利益,或是一点点不顺心,就可以闹得鸡飞狗跳,甚至大姐利益熏心,连连爹娘的养育之恩都可以抛之脑后……他们可有想过,若没有爹娘的辛苦经营,她们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