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望北道,“怎样理解?”
“就是说,你其实是喜欢我的。”慕容玉欣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呃……”管家又开始沉默了,由于二小姐就靠在他肩头,两人彼此靠得太近,因而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迅速云集的红霞。
尽管几乎已是胸有成竹,但是慕容家的这位二女儿仍旧不忘促狭地追问道,“管家,你快说,到底是还是不是?”
赫连望北紧咬嘴唇,话到嘴边,终又觉得不妥,生生吞了回去。偷眼相看,只见怀里的二小姐酒意微醺,脸颊犹自带着几分酡红。由于刚刚梨花带雨,眼角还挂着些晶莹的泪花。秀发如云,播放着中人欲醉的芬芳。他用力吸了几口,顿时神清气爽,低声说道,“二小姐,似你这般可爱的女子,这世间又能有几人不会倾心呢。只是在下身为王府管家……”
还带巴拉巴拉出什么什么一大堆烂理由来充当搪塞的借口,二小姐早就没耐心再听他啰嗦下去了,小嘴一张,立刻又哇啦啦地大哭起来。
管家心里暗暗郁闷,怎么这么恶俗的套路连我也不放过,当真是无差别攻击,实在麻烦。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于对手这种强横的攻势,他毫无防御之力,只能一溃千里。
内心交战之中,当代缴械投降,忽然眼角一晃,双目余光中,多出了一个人来。只听那人哈哈一声长笑,“哎呀,好不害臊,都是要加冠成人的小大人了,却还这么不成熟,又哭又闹的,简直连我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爹爹!”慕容玉欣反应奇快,哭泣声也立马消失不见踪影,从赫连望北怀里只一跳,就窜进了那人的怀抱,双手吊在那人脖颈上只顾撒娇。
赫连望北也一惊站起,却见来人是个神情潇洒,风度翩翩的男子,一身青莲色长衫,在月光下看起来风姿出众,让人几疑神仙下凡。来人却正是慕容玉欣的亲爹,青莲舍的宗主,萍踪江湖的杜畅怀。
慕容玉欣甜美可人地依偎在父亲怀里,细声细气地说道,“爹爹,女儿刚刚还想着要见你,然后你就突然出现了,女儿这不是在做梦吧?”
杜畅怀抚摸着女儿的小脸,哈哈笑道,“是不是做梦又有什么区别?重要的是此时此地,爹爹就在你面前,而你也靠在爹的怀里。如此,则万事足矣,梦与非梦,根本无足轻重,不值一哂!”
“哎,还是爹爹你最好了。”慕容玉欣心中欢喜无限。她今日在外面游荡了一天,原本已经极是疲乏,再加上喝了不少酒,这时见到父亲,全身心皆得放松,一时垂倒在他手心,竟然沉沉睡去。
杜畅怀抱着女儿坐在那牌楼上,看着怀中女儿睡貌安宁,甜美静谧,浑然不似寻常撒娇邀宠时的嬉皮神情,不由爱怜的摩挲着她的发丝,微微而笑。
过得片刻,他忽然又想起一事,便对熟睡的女儿说道,“淮南王府的人爹都不喜欢,希望永远不要见到的好。所以咱爷俩往后也很少有机会呆一块啦。你冠礼那天认祖归宗,是件大事儿,可是爹爹因为个人原因,如此重要的日子却也不能过去陪你。真是对不住啊。为了略作补偿,爹爹就在这里给你束发加冠聊表歉意吧。”
赫连望北不言不语,一直静静的观看着。
只见杜畅怀认真而仔细地帮女儿梳好发髻,然后取出一个镶嵌一方红玉的金冠,端正给她佩戴好了,口中念念有词,都是祝祷平安康乐的的吉祥话语。
完成了这个简单的仪式,杜畅怀方才向赫连望北望了过来,一笑说道,“我知道你是淮南王府的管家。”
赫连望北连忙鞠躬道,“在下赫连望北,见过……杜宗主。”
杜畅怀笑道,“不错,你的伸手练得不错,甚至比淮南王的世女还要强!”
赫连望北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这位意兴甚豪的大叔,不解他为何突然有此说法。
“你有所不知吧,昕儿六岁那年我就开始密切留心淮南王府的一切了。因为当初和你们王爷的那个约定,我当然的先摸清王府的底细,要不然,她将来岂不要吃亏?”杜畅怀如此解释道,“所以我几乎每年都要秘密探访一次淮南王府,为昕儿进府做好侦查工作。你和世女慕容旭同台习武的事,我当然也都知道。你天分不错,假如遇到名师指点,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赫连望北知这人是武林人物,驰誉江湖多年,眼光却有独到之处。然而他毕竟只是摇头一笑,说道,“在下是王府总管,和大小姐同台习武,一则是当陪练,二则纯粹只为防身健体,对于这一方面的成就什么从来都不曾有过想法。”
杜畅怀知道他所说的完全属实,含笑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信手丢到赫连望北身上,说道,“和你一番交谈,深觉投缘,就把这个送给你了。你练武的初衷不管怎样,但你资质确实相当出色。所以将来或许会无心插柳反倒成荫也未可知呢!”
赫连望北一怔,捡起那本册子,却发现是一本武功秘笈,里面密密麻麻标满了图文解说。拿在手上,正不知是该收下还是立刻退还给他,却听那青莲色长衫,风姿如仙的大叔突然浩叹一声,说道,“人生一世,譬如朝露,苍茫天地,漂迹如萍。想我杜畅怀虽跅弛半世,却还是有了这一个女儿,终究是有了一个牵挂。然而岁月无限,人生却苦短,朝朝暮暮的日子,放诸时光长河,不过如同刹那开灭的昙花,瞬息代谢之蜉蝣……”
说到这里,当真升起一股无比萧瑟的神情,赫连望北看在眼里,也不由中心摇摇,如同身受。却只见他忽然将那无边的萧飒况味收敛,顿即无迹可寻,一笑而道,“好了,杜某一生颠沛江湖,独行四海,寥落也好,喧嚣也罢,都不必多说了。此行我却又须远行,所以特地前来看望于她。趁着现在她沉睡未醒,正好悄然而别,免得到时她又问东问西,叫杜某牵肠挂肚!”
赫连望北开口想说点什么,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正在将言未言之间,那杜畅怀忽然起身,将慕容玉欣往他怀里一放,说了声,“杜某去了!”当即飘然起身,飞也似掠下牌楼,径自去得远了,片刻间就融化进了胧胧月光。
望望杜畅怀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蜷伏怀里睡貌安详的二小姐,赫连望北将那一册赠品纳入怀中,就在月光下独坐,静静等待慕容玉欣醒来。
大弟的婚事一了,大小姐慕容旭就向母亲此行,动身回王京去了。所以数日后举行的慕容玉欣认祖归宗仪式和冠礼,她都没有时间参加。
对于父亲的那天不辞而别,慕容玉欣是很介意的,但她除了冲着对自己讲述这一切经过的管家撒了一阵糊涂疯,以此出气以外,却也无可奈何。毕竟父亲已经离开了。
负责主持淮南王府二小姐认祖归宗仪式的是淮南王本家一位年高德劭的老太婆,看上去满头白发,但是却很有威仪,喝令慕容玉欣跟着她在大殿之上做出跪跪拜拜,神神叨叨的动作。
慕容玉欣在母亲冷静的监督下,一点也不敢耍滑头开小差,只是认认真真地跟着老太婆一项一项的完成跪拜。
那老太婆对此甚为满意,不时神情肃穆地点一头,表示赞许。
认祖仪式终于顺利完成,老太婆指令二小姐前去参拜母亲。慕容玉欣依言走到母亲驾前,盈盈下拜。
慕容承宣缓缓点头,说道,“我儿加冠礼成,且已正式认祖归宗,希望你从今往后奋发有为,为家国天下,成就一番事业。”
慕容玉欣恭敬回答道,“孩儿自当尽力而为。”
至此,认祖归宗的仪式宣告结束,慕容玉欣正式成为淮南王族中的一员。
慕容二小姐完成了加冠仪式之后,顺理成章,要去为自己的陪侍们置办一整套的行头,表示庆贺。
在府外大街小巷,各种店铺之间往来穿梭,总算是把一切物品都定妥下来。二小姐伸展着酸乏的手臂回到王府。经过一片花园时,却发现赫连望北站在假山下的池子旁边,冷冷出神,似乎心事重重。
慕容玉欣暗暗喜欢,蹑手蹑脚地慢慢靠近过去,正要突然大叫一声,好生戏弄他一番。却见管家适时转过身来,说道,“二小姐回来了?”
慕容玉欣算计落空,一撅嘴道,“哎,真没劲,这么轻的脚步都让你察觉了。”
赫连望北微笑不语。慕容玉欣忍不住追问道,“说,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能不说吗?”
“不能。”
“这——”赫连望北脸庞微微一红,迟疑良久,方才勉强应对道,“其实也只是凑巧,凑巧而已。在下刚刚正在瞎想心事,正好收住心神之际,二小姐就来了,所以刚好瞥见了。”
“哦,原来是这样。”二小姐不禁气鼓鼓地捶了管家一拳,“为什么你的运气总是这么好?说,刚才你又在下想些什么,呆头呆脑的,像个十足的傻瓜一样。”
赫连望北连连摇头道,“没,没想什么。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不值一提。”
慕容玉欣笑道,“怎么。大管家也会有小烦恼吗?”
“让二小姐见笑了。”赫连望北正儿八经说道,“但是烦心恼神的小小心事,每个人都会偶尔有一点的吧。”
慕容玉欣摇头晃脑地说道,“那也不见得吧,你看我,每天都很开心,一点都没有烦恼。今天更是因为在外面跑了半天,给恭喜发财、吉祥如意他们置办了一批礼物,心里高兴着呢。”
赫连望北看了她一看,心说,也不知道曾经是何人醉卧牌楼之顶,又哭又笑,偏多纠结?但他自然不能跟二小姐较真,因而淡淡一笑,低头不言不语,算作默认了她的说法。
慕容玉欣见他不语,就笑笑的盯着他看了又看,忽然又有了重大发现,叫道,“哎,赫连望北,我发现了你一个问题!”
赫连望北道,“什么问题?”
“你年纪比我还大啊,怎么还没举行及笄之礼呢?这很不正常呀。”二小姐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我房里的四大陪侍吉祥如意恭喜发财,除了发财还小,另外三个我都准备给他们完成仪式了。”
赫连望北不以为意道,“这个还早。”
“还早什么哪?”慕容玉欣脱口喊道,“你还要不要嫁人啊?干脆,你过来我的小院,我把你的事儿和吉祥如意他们一起办了,怎么样?”
赫连望北皱起眉头,愀然不乐道,“在下的事情,不敢有劳二小姐费心。”
什么人嘛,自己一片好心,反倒让他当成了盘驴肝肺。二小姐不禁有些生气,就说道,“那算了,我那边还有事等着我忙呢,我走了,不跟你说话!”
赫连望北却忽然想起二小姐把小溪村的季芹拜为教师,不知现在怎么样了,那季芹的事情毕竟自己也出过一份力,因此想问一下消息,当下说道,“那位季芹老师……”
谁知还没等他问完,二小姐头也不回地扔下了一句话道,“跟你何干,来要你管?”抛下目瞪口呆的管家,径自气愤愤的走了。
赫连望北不知何故,在原地傻傻的站了一会儿,方才摇一摇头,想到自己还有事要忙,也急忙赶过去忙活。假山碧池,只有一尾又一尾无所事事的金鱼,依然还在漫不经心地吐着泡泡,游过来,又游过去。
忽然又是几日后,慕容玉欣又一次出府。她日前在一家小店留下几个耳饰的图样,要求店家照样制作,那店家因为从没接触过那样的形制,所以要求宽限些时日。慕容玉欣答应,并放定金。现在时限已经到了,所以这次她是取那些定制物品来了。
走进店家,那老板早已热情的迎了上来。不待慕容玉欣吩咐,当即献上了那几副耳饰。慕容玉欣见做工精细、花色纯良,比自己意像中的都要好一些,自然十分满意,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