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轻轻“哦”了一声,说道,“啊,原来你是指是不是像刚才,那几个女人对待你那样的啊!放心吧,那肯定是没有的事了。”
彤弓给他说的脸上绯红一片,连忙讪讪说道,“什么叫做对我那样啊?刚刚明明是我在教训她们好不好!”究竟像不像那样,他自己也说不准。但是要他承认刚才是被几个放荡的女人调戏,那可比杀掉他的头还叫他难以忍受。所以当然要严格区分、郑重强调事情的真相。这可关乎到他大皇子的名节问题,非可等闲视之。
“嗯,不错,我也看到了,确实是你在教训她们。”那少年倒是个不甚坚持自己原则的性格,很好说话的样子,只是笑笑说道,“但是呢,我把实情告诉你吧,迪斯尼的那个小姐很讲规矩的,她又只中意自己的夫君,所以对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兴趣的了。我们那里的人根本就不用担心你说的那种无聊的问题。”
彤弓听他明显是帮迪斯尼的庄主说话,心中大不以为然,当下撇了撇嘴,哼道,“只怕是假惺惺,装正经!”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但是这句话令他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不料说出来后,那少年却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愿再理他了,自顾自地提着竹篮便要走了。虽则这举动让人不解,却也见得他是个干脆利落、从不肯拖泥带水的性子。
彤弓对他的突然离去也大惑不解,在背后边追边叫道,“喂,喂!我说你这人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呢,好歹我也算救了你嘛,你怎么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哇?拍拍屁股就走?”他虽满口只讲别人不怎样,可自己帮了人家一次,就这么急巴巴的追着别人跑,却也不见的人品有多高贵冷艳。
那少年闻言站住,说道,“嗯,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在这里多谢了公子吧,多谢你刚才路见不平的大恩大德。对公子的这恩德,在下此生此世,必将感恩戴德永不忘记。”
彤弓哪里听得出她这句话里的异味,只顾自己开心地笑了。这可算他平生第一次仗义出手,心里颇感自豪。就算感觉到那少年的语气不怎么对味,却也毫不在乎。
却见那少年手上挽着篮子,一路穿过前方的树林,径自走到林边的河边慢慢地坐下来,把双手托着腮帮,只顾紧盯着上游看。神情专注,似乎是在完成一件十分重要的任务。
彤弓对他的一举一动甚为好奇,因此便也一路跟过来,问道,“喂,你在看什么啊?”
“我在等花灯啊。我刚刚在上游放了几盏。据说若是又在下游捡到了,那你许下的愿望就有可能被实现。”
彤弓也曾经听说过这种习俗,所以点了点头。但是这种事多半是与感情相关,难道这个个子小小少年,他也饱受着感情的纠缠与折磨吗?但是这些已不容他再细想了。因为正在这时,那个少年忽然振奋地跳了起来,高兴地叫喊道,“来了,来了!你看你看,我放的花灯来了!”
彤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从上游顺着河水,飘飘荡荡地浮了过来几个小巧精致的花灯。
眼见花灯越来越近,那少年起身快速转了一圈,嘴里不停念叨道,“树枝,树枝,啊,树枝在哪里?”
看来是为了自己没有准备充分准备好,居然忘了随身带上树枝而焦急。彤弓见不得他那副着急的模样,当下把衣服下摆一撩,随便掖进裤腰,“噗通”一声就跳进了河里。
那少年一呆,不知他这又要唱哪出,就连忙问道,“喂,你做什么啊?”
“嘿,这还用问么?”彤弓先慢慢地向前蹚了几步,试探这河水的深浅,发现河水并不很深、水流也还算和缓之后,就放心大胆走向那些花灯,一个一个地全都抓住了,统统揽在怀里。
如是抓了七八个,再看看前方已经没有任何遗漏的了,就抱着那些小巧的花灯,慢慢又走回岸边。
看看他快到岸了,那少年伸出手来要来拉他。彤弓却一笑说道,“没关系的,我自己能爬上来!”
那少年也笑,却说道,“你先把灯递给我啊,我怕里面的蜡烛翻了,把这些灯都烧坏了。”
彤弓这时才知道人家紧张的那些灯,而不是他,反倒是他自己表错了情。不禁心中有些气恼,就横眉瞪那少年一眼,然后方把灯一盏一盏地交到他手里。
爬上岸来,发现自己腰部以下全都湿透了,彤弓胡乱绞了一把,却见那个少年将那些花灯一盏盏地都排列齐整,神情专注地看着。
彤弓看了他一看,然后去看灯,却只见那些灯上,每一盏灯都贴着一张纸条,每张纸条上都写着一行字。
看完所有纸条,彤弓便点点头,说道,“唉,看来你那庄主小姐待你挺不错的。”
那少年怔了怔,说道,“怎么?”
“我去过你们庄子,认得她写的字啊。想想她连这些纸条都肯给你写,待你可真是不错。我想,她对你应该有点那啥意思吧,这些文字写的可真够绸缪悱恻,回肠九转的。嗯,不如我给你个意见吧,你最好不要去管见不到的那什么人了,去好好地关照那什么小姐,说不定会有惊喜哦!”
少年明显不买账,又好气、又好笑地摇头道,“哎,你不懂的。”
“我有什么不懂啊!”彤弓不满的叫道,“你等的那个人若当真在乎你的话,就不会这样地,丢下你一个人,让你从此无依无靠,寄人篱下讨生活。你这些花灯别说她根本就看不到,就算是看到了,却也肯定不会回心转意的。所以,你还是少干点傻事吧!”
少年回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却摇了摇头,说道,“有很多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形容得完全的。我所遇到的事情就是你无法预料的那种。”
彤弓一愣,说道,“你的意思是坚信自己所等的那人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那少年点头一笑道,“是的。我相信。”
彤弓闭口无言,但他心里突然对面前这个单薄的少年有了几分钦佩之情。也知道他不愿意再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得头看见他身边的竹篮里放了许多奇形怪状的小东西,就问道,“啊,这里面都是些什么啊?”
那少年笑道,“花生啊瓜子啊板栗啊核桃啊这些干果之类的。哎,你不会连这些多没看过吧?”
彤弓摇了摇头,说道,“没看过这样的啊。我一般都是吃别人给我弄好了的。”
“原来是个富贵人家的大少年啊,”那少年笑道,“那就怪不得了。想不想亲手剥几个尝尝啊?”
说完之后,那少年从竹篮里拿出了几颗给他,让他自己剥开。彤弓却不会,弄了半天。那少年看着只是笑,稍后又说道,“看来你更加没有见过亲手栽种出来的蔬菜吧?”
彤弓脸涨得通红,说道,“什么蔬菜?”
那少年听了,点了点头,起身去到河边一块菜地里,摘了一些辣椒、黄瓜、豇豆、番茄什么的,聚了一大捧,抱到了河边,放进竹篮里。
彤弓惊奇的瞪大眼睛,说道,“喂,你怎么偷摘别人的作物?若是让人知道了,肯定会报官抓你。”
那少年笑说道,“放心吧,这些都是我自己种的,就算是偷摘,也是偷摘自己的劳动成果;没有人报官的。”
彤弓说道,“啊,我知道了,原来你们进庄都是干这种活儿,那什么庄主小姐真是太不像话了,怎么可以就让你们干这些活呢,真是要不得!”想起那些美丽俊俏的小厮们,居然每天都要做这种辛苦粗重的活计,他就不禁又觉得愤愤不平起来,也不去咨询下那些人自己的想法,就想当然也的替他们叫起屈来!
那少年皱眉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食其力,何谓要不得?听你这口气,干这些活就是要不得,那依你之见,到底要做什么才是要得的?要他们做这些事,要不得的地方又究竟何在?”
彤弓对于劳作什么的其实根本就没有概念,听他这一席话貌似很有道理,立时就被说得满面通红,低下头去,一声也不吭了。
那少年却边说着话,边拿着两个番茄到河里去洗,洗涤之后,一只放在嘴上咬,另一只却把来递给他,意思要他也尝尝。
彤弓却连忙摇头道,“河水不干净的,你就这样随便地晃洗了一下,肯定不能吃,我不要。”
“水哪里会脏呢?你不见这河水这么清澈,哪里不干净了?”
“谁知道上面有没有人脏衣服、洗手洗脚什么的。”那少年硬是将番茄塞到他手里,彤弓无奈只得接过番茄,却并不吃,嘴里小声的嘀咕着。
“也就你这么无聊的人才会如此联想,这河里的水这么多,人家就算洗一下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难道这就能把整条河流全部都污染了不成?那照你这么说,这世上就没有干净的可以喝的水了。”
彤弓马上大摇其头道,“谁说没有?井水就很干净的!”面前的这个奇怪的少年,虽则令他感到很舒服,有种天然的亲切感。但被他教训的多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反诘的空挡,彤弓自然不愿意放过。
他自以为这番话振振有词,谁知那少年却根本就只是以轻松随意之状对待之,淡淡回敬道,“井水当真很干净吗?那只是你以为的罢了。其实井里面有好多的微小浮游生物,只是不太引人注意,你不知道而已。”
彤弓哪知道什么是所谓的微小浮游生物,但听他这么说来,似乎煞有介事,心中倒有八、九成信了。对于河水很不干净的观念也就不是特别坚持了。而手中那只熟透了的大红番茄,对他所起的诱惑也是不可忽视的作用。
那少年瞧眼他那副表情,就猜到了他内心的想法,当下大大的咬了一口自己手中那只红透的番茄,津津有味,有声有色的自夸道,“我种的东西,很好吃的,不信你咬口试试?”
彤弓见他那吃样,只觉口舌生津,不由也把手中那番茄举到唇边,轻轻地咬了一口。顿时一股甜香满溢口腔,向身体四肢百骸散去,不禁扬眉赞道,“嗯,好吃。”
那少年微微一笑,整张脸忽然只见变得生动起来,仿佛大地春回,清风拂面,让人觉得特别可亲。
彤弓静静地瞧着他,呆了一呆,忽然又问道,“那个庄子里面的人,他们都像你这样一般么?”
还没等那少年回答,他却又自己高叫着回答道,“当然不会都这样了,那里面好多人都只是长得好看,但却像段木头一样没趣,譬如丞烟农就是特别典型的一个。”
少年愕然看着他,说道,“你这话说的嗯,你其实是在说我生的不好看?”
彤弓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这人确实不能和他刚才那庄子里的几个容颜出众的美男比较,当下便说道,“你嘛,长得还算可以了,却也并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类型了。不过,倒挺让人喜欢的。我就很喜欢你这样的外形的。”
那少年笑了一笑,说道,“我倒希望自己能长得让人惊艳呢。”
两人又坐了片刻,彤弓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你们那庄主小姐,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怎会有好多的名人赶来拜访她?”
那少年笑道,“其实也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那些来拜访的大都是她的朋友。”
彤弓说道,“啊,我真是羡慕她,有这么多好朋友。我要是有这么多朋友,可要开心死了。”边说边在心里数着能够称得上是朋友的人,想来想去,始终只有太医丞烟农一个人。并且这还是他多少有些一厢情愿的想法。丞烟农的心中是何想法,他却是完全不知道的了。因此,在他看来,能交到那么多的好朋友,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岂料那少年只是散淡一笑,说道,“交朋友,很简单的啊,只要互相看对眼了,就彼此拿出诚意来,将心比心,相帮互助,谁都可以做得来的。”
彤弓摇头叫道,“哪里有你说的这样简单,你不知道,她可是连……”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把那个人的名号说出来。却扭头朝庄子的方向看了一看,缩了缩脖子,俨然是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