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淡淡的看了两人一看,缓缓说道,“没事儿,你们都起来吧。”
“多谢二小姐宽大!”王府管家松了口气,抬头一看,却瞧见二小姐眼角带笑,有如两道弯月,虽然还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那眼波顾盼之处,竟然媚态横生,赫连望北不禁呆了一呆。
淮南王府世世代代都是以武运兴家,将门子弟,个个不但身手矫健,而且多有熟读兵法之人。远的不说,就这一代的掌家之主慕容承宣,威风凛凛,仪表出众,家主膝下世女慕容旭虽然年轻轻轻,却也在兵部担任职务,而且那长相也是高挑颀长,英气勃勃。但如今才得以见到的这个二小姐,看着她那瘦瘦弱弱的身子骨,却竟全然不像是出身于这武运正隆的武将世家门第的人物了。
却见那二小姐眼里含笑,看他一看,低声笑道,“听你嘴上说的,又是个管家。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应该就是我母亲收养的那个姓何的小孩儿。”
赫连望北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却听二小姐又笑语盈盈地说道,“我啊,却只知道你是姓何的,但却并不知道你的名字。”
听她这么说来,好像在刚才进入王府之时,她压根就没有听到赫连望北的自我介绍。
“二小姐,在下名叫赫连望北。”
“嗯,赫连望北啊,那以后我就只管直接叫你的名字了。”
慕容昕羽笑了笑,她的性格一向比较随意,语气也向来就平淡,让人听了还以为生性慵懒娇悃。
“我叫慕容昕羽,字浅浅,大家平日里一般都叫我浅浅的。赫连望北,你也同样可以这样叫我的哦。”
赫连望北在淮南王府呆了多年,近年更是升任管家之职,经常出面招待一些贵胄子弟,皇亲国戚,知道那些达官贵人们形貌举止彬彬有礼,但是在一些细节末梢之处却往往原形毕露,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少女却属于大方自然,毫不做作那一种人,十分难得。
虽然现在还不知到这女子究竟是目中无人呢,还是平易可亲,但身为王府小姐,却能如此不计尊卑之分,将自己的名字什么的都告诉一个身份卑微的下人,不管怎么说,这份气度就叫他赫连望北心折。
但是,在她那双时常出于惺忪萌忡状态的眼眸底下,根本就没有把视线以内的这些人看在眼底吧。然而,真相如何,他又如何能知道呢?
二小姐的脚步声已经听不到了,赫连望北抬起头来,嘴角浮上了一缕微笑。但是哪里想到那人非但没有进去,反而止步在影壁前方,将小手儿轻轻搭着那道影壁,脸上有似乎犹豫不决的表情流露出来。
等到赫连望北抬头看过来,慕容昕羽把头一点,忽然快步走回来,把一个小小的布包塞到了他手里。
赫连望北刚要发问,二小姐却竖起纤纤手指触碰在唇边,鼓了鼓秀美的腮帮,却也只是不说话。
赫连望北看着看那个小布包,原以为她会说“我这个东西很重要啊,拜托你帮忙保管一下下”,诸如此类的话;又或者“这个没什么啦,就当做小玩意随便赏你啦”等等,可是那表情怪怪的二小姐她却什么话也没有对他讲,只是一转身,径自走了进去。
由于知道自己是庶女的出身,进门时难免会不被人看低,慕容昕羽心理早就做了一番准备,但也没有料到出来迎接她的人当中,为头的居然只是一个管家。哪怕他看上去还算过得去,加上气质不俗还可以加分,又有点儿让她想起有好些日子没又见面的爹爹,但是,这毕竟只是一个管家,迎接自己初次回家的人当中的最高身份。
慕容昕羽很自然地就想起了在临行之前,她那一向潇洒自如,率性跳脱的老爹却一反常态面露愁容,喃喃地说道:“唉,当日所许下的那一句诺,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二小姐知道爹是在懊悔当时,他为求脱身,逼不得已,允诺答应了淮南王让女儿回到王府举行冠礼,并且从此认祖归宗的旧事。按老爹的说法,做他杜畅怀的女儿,青莲舍的顺位继承人,远远要比去做什么武将世家的二小姐要好千百万倍。
当然,慕容昕羽其实并没有像她老爹那样,因为此事而产生懊恼与失落。
想象一下当日,他为了摆脱淮南王纠缠,信口一诺,要她成年后就认祖归宗的人却又是谁?并且,有一个秘密她藏在心里,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虽然她是他抚养长大的,但是事实上,她的灵魂早就已经不属于他从前的那个女儿了。
因为,在经过一次偷梁换柱的转换之后,现在主事这具躯壳的已经是一个来自很多年之后的,平平常常的魂魄。
对于这个来自千百年以后的时空,对于前世的记忆又无比清晰的慕容昕羽来说,她十分清楚,当一个王府里的小姐,自然远远地比做一个飘浪江湖的女子要安逸太多太多。至少,嗯,那个,说不定还有可能碰到某个不经意来电的又帅又温柔还拉风的超级皇子呢!要是浪迹江湖的话,那多半就只有邂逅那些身受重伤,专等冤大头女侠前来搭救的江洋大盗的命了。
囧里个囧,而且,这里还是一个女尊的世界哪!女尊哪,女尊!
慕容昕羽承认自己从前一直是个很保守的普通女子,虽然在这里生活与成长了很多年,对于很多事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她还是让自己尽力地来适应这个环境。
能够穿越到一个与从前的社会完全不同的女尊世界,并且还幸运地和其中一个豪门世家搭上说不清道不明的血脉关系,对于她这样的普通女孩而言,当真是行了何其难能可贵的千年大运!
而这个世界的这个老爹居然还尽对她出馊主意,想让她自动放弃这个能够轻松满足她达成一辈子富贵荣华的天大幸运,她都几乎忍不住想问候他一句,是不是头脑里哪根筋搭错了。
腹诽归腹诽,慕容昕羽却还是承认自己那老爹仪表非俗,是个气质出众,飘飘然有神仙姿态的漂亮老爹。
他天生一张惨绝人寰,几乎让所有男人都羞愧欲死的俊脸,无论往哪个偏僻角落一站,也准定是个抢手货,可却偏生视尘世众女子如无物,年方少年的就早早看破红尘,傲到连那淮南王君的宝座都不屑一顾,却撒着欢儿跑到了这荒山野外一般的青莲舍,有滋有味地做起了如此一个江湖帮会的老大。
慕容昕羽还能清晰地记得,在她从未来穿越而来的第一年,她知道老爹的那些旧事,就深深地怀疑过,他的榆木脑袋是不是被什么给磨坏掉了。那时候,她尽量委婉地问,“爹啊,你说说看,女人真的很可怕吗?”
“那还用问。”杜畅怀冷笑一声,“当时,我只不过是去她的王府,单纯只是为了寻找几件失落已久的江湖信物,可是那女人,她怎么竟然好意思,趁机以此横加要挟,强逼着我以身相许!”
听完这番解释之后,慕容昕羽简直当场石化。
嗯,如此看来,他不仅仅只是脑袋被磨坏了,而且还因此充满了一头脑的榆木疙瘩榆木锈啊!
事实上,杜畅怀当年正是为了几件生满了斑驳锈迹的破铜烂铁,就把自己卖给了淮南王一个晚上。
尽管在后来,他把淮南王府里收藏的许多竹符桃令、珍稀秘本统统一扫而空泄愤,并且长期以来,一直自我否定曾经发生过这段往事,可是一个让他无法置辩的事实发生了。在那短暂的一夜风流,导致了一个让他不能再回避事实的结果,
他,千娇百媚,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一代青莲游侠,居然、居然怀孕了!
前面说过,这是一个女尊的世界,生活在这里的男人都需要女人们的保护甚至靠女人们养活,并且这个世界的生育工作,也完全是由男人们来全盘负责的。
在发现了这个让他苦笑不得的结果之后,杜畅怀在经过短暂而激烈的心理交战之后,出乎意料地下定决心,还把孩子给生下来吧。
虽然杜畅怀的心理难免不有些憋屈,总认为无论怎样,吃亏的那个总之是自己,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意味在里头。但是慕容昕羽倒有些认为她这个老爹就好比自己前世中那种独立坚强的女性,自强自尊,不肯迁就。独立打拼自己的事业,平常时候,根本和男人之间没有交集。偶尔碰撞,擦出火花,却也多半只是以一夜情的方式告结。
若是一不小心珠胎暗结,就自己生下小孩来,但是和一夕交欢的那个男人无关,她只是为了延续自身的血脉,完整自己的人生,为了自己那尚未降临人间的胎儿。
慕容昕羽以此估计她老爹杜畅怀当时怀着的也是这样简单的想法,我只是生养我自己的孩子,然而这与爱情无关,更完全与你无关!
所以在生下女儿慕容昕羽之后,当慕容承宣得知消息找来的时候,他杜畅怀才摆出一张臭脸,拒不相认。后来实在是被纠缠无法脱身了,就只得跟淮南王府这位当家订下一个口头约定,
女儿要等到可以进行冠礼之时,他才放任她前往淮南王府认祖归宗,在此以前,女儿的日常生活、教育教养均由完全他独力负责,淮南慕容家休想插手。一个着重添加的说明是当女儿长大成人之后,关于她的去留方向、前途事业的选择,无论是杜畅怀也好、慕容承宣也好,彼此双方都不得从旁左右,影响她自己的选择。
费尽千般心血,杜畅怀方才换来能和平静相处的时光。但是这个女儿却因为急于求成,练功心切,居然小小年纪就走火入魔,吐血而亡。
杜畅怀生性洒脱放达,真正做到了富贵于我如浮云的境界。但他此生当中,唯独对这个爱女却爱之入骨,眼睁睁看着女儿在面前渐渐停止呼吸,不禁心如槁木、万念俱灰。
他抱着僵冷的女孩,不顾一切冲进青莲舍的禁地。该处地方名为小香轩,在小香轩中,放着一张传说可以神奇起死回生的寒冰水床。杜畅怀将女儿小心放在寒冰水床上,双手合十,跪在地上,祈求奇迹发生,让自己唯一的女儿杜昕重新醒过来。
惊喜的是,奇迹如约而至,三天之后,他的女儿在床上缓缓睁开了眼睛,用陌生的眼光好奇的打量这个全新的世界。
慕容昕羽在后来的某一天曾跟她老爹开玩笑的说,假如自己是从另一个时空离奇穿越过来的人,老爹会怎样对待自己呢?
杜畅怀虽然对穿越什么的感到理解无能,但他仍旧沉默了半晌,然后认真回答女儿道,“虽然我觉得你这个问题很奇怪,但是无论怎么样,你都是我杜畅怀的女儿。这一点是不论任何人,不论任何事,都不能改变的铁一样的事实。”
往后相处的日子,杜畅怀不断地发现女儿小小的脑袋瓜里面竟然装满了很多为他难以理解稀奇古怪的想法,那些想法,在她大病一场、被他抱上寒冰水床之前却从来没有过。他惊喜莫名,激动地把这一切都归纳到寒冰水床的神奇功效之上。从此以后,他比以前更加强烈地希望女儿能够继承他的衣钵,在将来担当本派尊主,将青莲舍发扬壮大。
从内心的角度来说,慕容昕羽非常喜欢她这个老爹,喜欢他的洒脱放达,也敬佩他对女儿那种深入骨髓、毫无保留的浓烈挚爱。
她时常暗暗地这样想着,假如可以的话,希望自己能够活得足够长、足够久,能完完整整、替他那个其实已不知轮回辗转到了何处的女儿好好孝敬双亲,让她们安安稳稳,得享天年,完美地尽到一个合格的女儿应尽的义务,活出她本来应有的独特风采。
考虑了各种各样的各种可能之后,慕容昕羽自有主张,和老爹杜畅怀一番话别,主动回到淮南王府,前来举行冠礼,认祖归宗,坐上等她已久的王府二小姐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