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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蛇蝎之妇
作者:不成寐更新时间:2024-11-20 10:14:50
第五十六章 蛇蝎之妇

“丫头,知道么?”

古钥藏在袖子里已经焐热的手伸了出来,抚住了古杺的小脸。刺骨的冷传入他的手,竟令他一阵失神,这丫头,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那张如琢玉一般的小脸上,冻成冰霜的泪痕看的古钥心里一阵绞痛。

“铃棠花开了……”轻声的呢喃一经说出口,就立马变成了哽咽,但最终还是忍下了。

驻于一旁的古洵,大袖里抚弄着象牙色的玉璧。玉璧之上的色泽温润,他已经随身佩戴有些年头了。那是古杺稍小时,央玉雕匠人所铸,玉质虽是平庸,可他却非常的喜欢。他默默的看着面前的长子,以及……他的女儿。

“你十一岁那年,我赠予你的铃棠脂粉,那是我母亲最喜欢的脂粉。”古钥另一只手也从袖子里掏出,手心里多了一个小小的荷包,“也是我最喜欢的脂粉。”

“杺儿知道。”女孩的眼里含了泪。

“看来你有在听我的话嘛,小丫头。”古钥轻轻地捧起了女孩的脸。

“嗯……钥哥哥的话,”古杺终于伸出手死死的环住古钥的腰,“我只听你的……”

“你当然得听我的,”古钥轻轻的将她抱了起来,撩开了那如墨的发丝,“你可是我的东西,谁都没法夺走。”

“成亲这事……是那个女人的决定吧?”这话是对古洵说的,可是古洵却忽然板了脸避此不谈。

“你几时走?”

“父亲……”

“我问你几时走!”古洵猛地大吼。

古钥沉默许久,目光与古杺相交,“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了!”

“是!我告诉你就是那个女人的决定!可你又能怎样?把你弟弟古介的婚轿给砍断么!?”

“我会的,只是父亲你不该这么做的,”古钥低声说,“你这样会害死古杺!”

“古杺是你亲自许定于我的,而现在你又亲自撕毁了许定。古族的家主,话音的分量就是如此卑下的么!”

狠狠地一记巴掌扇在了古钥的脸上,古洵暴怒而悲伤的脸上阴晴交替。他发怔一般去看自己红肿的手,目光对上了儿子愕然的眼。

“你这个畜生!”古洵的声音愈来愈小,“你这是成心要气死我……”

“这是等同于懦夫的行为,这话我可一直记得。”古钥又搂紧了怀下的女孩,脸上的疼置若未闻。

身子已经有些微躬的男人就这样默默的看着儿子,看着他的神情由愤怒转为了悲怮,可是自己又无能为力。

“我不知道这四年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我心之念念的女孩,最终要嫁给了别人,难道这不可笑么?”

“没什么可不可笑的,已经决定的事情,再无可逆了。再过不久,你就要回到武役城了,真正的随吕都督上阵,挫败奔骑。到时你能够保护好杺儿么?你能保护好你自己么?你若战死,杺儿该怎么办?更何况,我古家不出孬种,你休想畏战而逃,带着古杺苟且偷生!”

“烈逊爵呢?皇族呢?甚至是你呢?这些我都担待不起!”古洵振开大袖,将手缩了进去,紧紧握住那方玉璧,“你死了心吧……就当是你这个父亲,没有信用。”

“是她对么?那个蛇蝎一般的女人。”古钥对父亲的一席话似乎早有预料。

“想知道你母亲怎么死的么?”

“我或许猜到了……”

“呵呵……是啊,你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你了,”古洵的声音低而有力,“你跟你母亲太像了!太像了!就连一件细致入微的小事的处理,都简直一模一样!”

“可是你醒悟的太晚了。那都是我的责任,我不该去溺爱你这种一旦沉沦就绝不会醒来的东西。”古洵盯紧了古钥,“你母亲就死在我眼前,就当着我的面被处死,我也绝没有想到吕氏的王族会做出此等决定来打压古家的势力。”

“无论如何也不能解除古杺和古介的成亲么?”

“他是嫡系次子,而你是庶出的长子,你知道其中的理由。”

“这委实有些讽刺,”古钥慢慢的笑了,“我的女孩,我居然没有办法把握住,真是笑话。可他为什么会选杺儿?父亲你心里难道没有称量过么?仅仅是那些微不足道的过节?我想他应该也会为自己不受你的宠爱而暗自发狠吧?或者说父亲你真的应对好了那天的准备?”

古洵黯然。

凛冽里的一抹铃棠花香,令古钥更为大力的抱住身下古杺。可他力气越是大,顿生的无力感就越多。

他最终放开了手。

“我会在来临的那一天……砸了他的婚轿,烧了他的洞房。”古钥望向了远方。

“不怕死,你就尽管去吧。”古洵长叹了一口气,“只是他们完婚的地点,不是古家。”

“不是古府?”古钥一愣。

“是吕炽的府邸。”

“吕炽?烈逊的都督,烈逊爵?”古钥又忍不住问。

“闭嘴,该问的与该说的,你不明白么!”古洵低喝。

这时,有两人自广场右侧走来,凭着几许炽烈的火烛,他们的面貌渐渐浮现。其一,是古介。

“父亲,”古介对着古洵郑重的作揖,将头别向了古杺,“杺儿,看来和哥哥的叙旧有些长啊,咱们也该走了。”

“我的事情,我知道怎么处理,轮不到你来!”古钥回绝了那只试图把古杺扯回去的手。

“哥哥,要注意分寸啊……”古介猛地抽回手,阴冷的声音仿佛冻成了霜。

古杺慢慢抬起了眼帘,泪痕已经被她用手帕悄悄的擦去了,“我……还是走吧。”

这丫头,已经放弃了么?

“不着急。”古钥再度将她拥入怀里,“四年时间不见,自是该好好叙旧。贤弟,不打紧吧?”

“当然,一切随哥哥喜欢。”古介微笑,退走的步伐里,最后一句话传到了古钥的耳里,“不过之后,就随我喜欢了……”

古钥什么都没有说。他的目光游离在父亲身上,知晓父亲在看着那个女人,只是眼里却只剩下落寞。

“母亲……”古钥越过挡路的古介,硬着头皮对面前的女人作了一揖,该有的礼数他绝不能疏忽。

立在身前的女人,像极了艳美至极的狐狸。古钥的目光触及之下,那女人狭长的眸子里充满了狐媚的魅意,与古介有着七分神似。粉妆玉砌之下,藏着与她的面貌大相庭径的歹毒作风。她是古介的生母,一个真正的皇室之后。是烈逊爵吕炽的小女儿,吕步宛。

“钥儿,倒还记得些从前的礼数呢。”吕步宛掩嘴而笑,径直走到了古洵身旁,“我好像记得这四年里,你这孩子是去武役城里参军了吧?”

古钥沉默了许久。

“哟,怎么了钥儿?娘亲问你话呢,”吕步宛收回了手帕,佯装了担心,“是身子不舒服么?”

古钥强忍住女人身上浓郁的季玫花香,有些干呕,“母亲……我的确是在武役城的守卫军内,在燕翎爵,吕骜都督的门下。”

“吕骜……”女人的脸微皱,仅仅是一瞬就转为了笑颜,“钥儿可是要好好报答骜都督呢。”

“钥儿会的。”

“不过钥儿在武役城参军四年之久,学的也定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吧,”吕步宛的目光散漫的勾在古钥身上的每一寸,“不过没有关系哟,咱们古家可以让钥儿挥霍一辈子呢。”

古钥慢慢的站直了,盯住吕步宛的眼里深藏着怒意,“母亲……说的是。”

“真像啊……”女人毫不顾忌的回应了那可以杀人的眼神,“你冷厉的样子,愤怒的样子,和你母亲真像啊……”

那双狐媚眼在古钥的面前闪动,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吕步宛会对其忽变的性格没有任何疑虑,仅是媚笑着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以及嗤笑。

也许,他已经懂了,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不知多久之前,古钥与司空羲之间,曾有过那么一次怪异的对话。

彤云密布之下,染红了亭台楼榭的任何一处,两人静静的坐在露天的小院里,涣散着眼光,就快要睡着了。

“师兄,究竟什么才算得上是恶人。”醒着的司空羲忽然问了古钥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古钥转过头去看他。

“你不觉得恶人的定义非常宽广么?”司空羲自顾自的说,“我偷过吕府的钱财,故而是恶人。也杀死过想要杀死我的大孩子们,明明是个孩子,却已经学会了如何去杀人,这不是很奇怪么?你曾经是纨绔,也算是恶人。都督他刚正不阿,可是他上阵杀敌,手里千万亡魂,敌手的亲属以及他们的将领也许恨透了都督,并且千百次诅咒他不得好死。那么,都督也是恶人。”

“你想说什么?”

“那些影众们,是我们咬牙切齿想要拔除的恶人。可是在他们的眼里,我们也是他们的敌手,是恶人。”

“司空羲!”古钥猛地叫停了他。

“我们都是恶人,有什么所谓的道义呢,不过是伪善。”司空羲喃喃的说。

他站起了身,没有再听清古钥的话,只是静静望着头顶覆天一般的彤云。

“你给我记住了!羲小子!”古钥狠狠地踢了司空羲一脚,“恶人啊……是心存恶意,而且手里有刀的人啊!”

“可以杀人的刀!”

“那把刀,仅仅局限于刀么?”司空羲受着痛,藏着簇火的眼看着古钥,“有时候,那把无形的刀子,才是杀人最快的刀,师兄你或许少说了这一点。”

那之后,就下起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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