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出鞘的铿锵声仅几息之间便充斥了易煜的整个身体,他猛地击出胤渊剑,在老翁必中的一斩上迸出了超然的格挡。那霸道的余势一瞬间竟令他的手有些脱力。
“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他的脸色阴阴地,带了些愤怒且惊惧。
“他们?你是说这些……南瓜?”老翁低低地笑了,猛地用手里的马刀震开了驴车上的暗色遮布。数十个圆滚滚的南瓜暴露在昏暗的烛火下,那仍簌簌流着血的东西,显然还是刚刚砍下的。那不是些什么南瓜,而是被利刃决力撕扯,卷携下来的头颅!
易煜绝望地瞪着眼,手里的剑柄被他死死地捏住。他仍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可手中的剑再无隐忍可言,剑势宛若长虹那般势如破竹!他掠动着身形瞬息之间便迎上了老翁的遮帽上砍了下去。
“砰!”爆响声响起,但老翁早已离开了原地,毫发未损。只是那可怜的驴子被当头砍下了头颅,身躯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年轻人,不要这么急性子。”老翁慢慢地解下遮帽,露出了斑白的头发与那刀刻一般的脸,只是那苍老却意外俊逸的面容,使易煜滞了半晌。
“果然……是你!”
“我么?”老翁将大氅向后撩去,手里的马刀半插入地,“我好像说过,我只是一个闲散野夫罢了。只是不除掉你,似乎并不能让我感到心安啊。”
“那所谓的狼顾才刚刚抵达烈逊的消息……也是假的吧?”易煜震颤着身子,双腿跨开。他的眼光时不时瞥在后方的司空羲二人,想要倾尽全力保全他们,“在我们来的时候,吕炽那厮就已经是你们的内应了吧?”
“易司长,果真年轻俊杰,老朽倒是有几分欣赏你。”老翁无声笑了,“只是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给我们通风报信你的行踪么?”
“或者说,你的耳目,又是如何被我所逮到的?”他猛地抄起马刀,将半掩在地上的驴车顶起,插住一颗头颅就扔向了易煜。
易煜没有躲,他稳稳地接住了那颗仍显得血淋淋的头颅,有些哽咽,慢慢地蹲下将它埋在了土里。
“妇人之仁。”老翁睥睨着易煜,“你昨晚不该让他们来送死。”
“小子,记住我的名字,吾是这狼顾的大都统,宁烨!”
话音刚落,这半空里的风就微微变得疾驰了些许,而宁烨的身形也消失在了原地。
黑暗的环境里,仅靠着昏暗且飘忽的烛火,并不能使易煜知晓宁烨来袭的确切方位。他架住手里的胤渊,冰冷的柄把使他稍微回复了些许冷静。他有太多需要顾虑的,身后的司空羲、古钥,自己的命,还有那不远处已经傻掉了的马夫。他决不允许任何一个下属死在自己面前。官道的来援已经没法再去指望了,他们已经全部都被枭首整齐地码放在驴车里。
“狼顾的……大都统。”
易煜猛地踏前,手里古剑疾如旋踵般劈出。登时刀剑相交的爆响声就响了起来。可是宁烨收刀极快,下一刀就已经决力使出,砸在了易煜惶急中抬起的古剑上。他再度发力,企图用第二次的劲力击垮易煜。
“好剑!”宁烨夸赞。
此时的宁烨空门大开,可谓满身破绽。可易煜已来不及去思考如何攻破他的命门,手里的古剑挑起上方压着的马刀,狂龙一般再次挥出。
烛火忽然灭下了,刺骨的冷风刮袭在易煜的背上,宛若芒刺在背。他的剑走了空,离宁烨的距离连一个身位都不到。他忽然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位老狼王会独自前来刺杀他,那是对自己的绝对自信。狼群里再老的狼主,也还是狼王啊……
黑暗里看不出刀锋的锐利自半空里划下,易煜只觉得头顶一片冰凉。似是忽然放松了什么,将死之人总是会觉得这世界是很平静,很安详的。
“老不死的东西!滚!”
可是这时,司空羲忽然狂吼着冲了过去。他的手里捏着那柄卿闲散交给他的锈剑沉钧,举起宛若是去赴死。他截住了那本该必中的刃锋,庞大的劲力几乎将他的手骨震碎。是古钥的腰刀同样抵在了那刀上,才得以让司空羲的手不至于全废。
司空羲抽出剑,又是一记甩剑挥向了宁烨。宁烨愣了一瞬,刚要迎刀去挡,可后方古钥的攻势也同样袭来。
那烧着了一般的眸子竟令他滞住了,但时间又太短了。他横推马刀,向后猛一劈砍就压制住了古钥,随后猛地探出空暇的左手,死死地扣紧住了司空羲的剑势。他只用手就接下了司空羲那全力的一记劈斩!
司空羲想要拔出被扣住的古剑,可是宁烨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宁烨狠狠地一脚将司空羲踢向一边,没了动静,似是昏死了过去。任是谁接住那一记简直可以劈开刀剑的攻势,都无法完好无损,即便是有两人共同分担这势。宁烨抓住的古剑也扔到了一边,随手将被沉钧刺进肉中迸出的血抹去。
古钥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还想去反抗,但他的右手拇指骨已经碎了,两条腿上都有止不住流血的巨大缺口,他分担了那刀势几乎所有的力量,其后接下的一刀,直接将他的所有余力都抽干了。
空旷的低谷里有几只松鸦嚎叫着飞了出来,像是有什么惊动了它们的栖息。幽幽的月光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雏形。
可是宁烨手里的刀,却显得愈发地亮,再经翻转,就已有血渍了。在他挥刀砍向古钥时,变换了刀的力度,随即就将古钥的双腿砍伤了。他看也没有看身后两个后生小子一眼。而是直视着前方已经失去了理智狂怒着说要杀了他的易煜。
“看来,再怎么冷静的人,也是会发疯的。”
宁烨狰笑着迎上那剑势,也是挥舞着马刀冲上前去。但有什么令他不安的邪气却慢慢地弥漫在了周身。
愈来愈近的两人马上就要碰撞在了一起,可是易煜的剑更快他一分。忽然加快的胤渊剑宛若流光直射在人的身体上,满溢而出的邪气在缓缓泄出后疯了一般就灌住了易煜与宁烨两个人身上。宁烨大惊,想要退走,只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奔涌着邪气的剑已经降临到了他的头顶了!
“狼顾又如何!广皿又如何!犯我酉矢,吾即死也诛之!”易煜纵声咆哮着劈下了那一剑,“这柄传承的邪剑,就是为了对付你而携带的!老狗!上路吧!”
宁烨瞪大了眼,惶急之中双手抬起手里的马刀去迎击,可是头顶本就庞大的力量在此时又迸出了更为剧烈的威力。
逆流式斩铁,二次运劲的巅峰!
持着这柄胤渊名剑的易煜,就是强如吕骜,也无法再现这种磅礴的攻势。
剧烈的金属碎裂声响起,宁烨手里的马刀像是刀切豆腐一般被斩碎了。可那剑势还没停下,像是誓要将这狼王给劈砍而开。
“不够!不够!还是不够!”老狼静静地站在原地,手里持着的那把断了的马刀还在不停崩碎着铁片。他浑浊的目光触及在那当头的刃锋上,竟丝毫的恐惧都未存在。
“还是太弱了!”
他忽然动了,直直的跃向了前方的易煜,身体的速度快的像是一头全力扑食的大鹰!而就在胤渊剑将要砍到宁烨的那一瞬间,宁烨已经闪至了易煜的身后了。逆流式的斩铁是一旦挥出,就绝不可能收住的一记绝杀之剑。要么死,要么活。
但宁烨的手里已经没了武士最重要的武器,就像是一头狼失去了它最为重要的爪与牙。可是易煜竟突然觉得全身一阵冰凉,像是被一整盆冰水直灌入身。
“你应当满足,我用了近九成的力量与你交战!”老狼的脸色冷冷地,“可你太愚蠢了,居然孤注一掷以为只凭借一招斩铁式就可以快过我的速度!”
他猛地拨撩开身后的大氅,重重包裹的厚衣下,竟还藏着一柄直刃刀!凄厉的剑刃划鞘声传出,那护身的皮铠就像是一张薄纸,只一瞬,就刺进了易煜的胸膛里。
宁烨松开了持刀的手,慷慨地给予了易煜最后的弥留。
“我给了你最大的尊重,而没有砍下你的头!”老狼的眼里闪着诡异的光,“只可惜你并不能使出逆流之刃的第四式。”
易煜呆呆地直视着前方,胤渊已经落下了,无力地握在手心里随时都会掉落在地上。
他不敢去看那刺穿了自己心脏的利刃,可他却能听到血滴落的声音,惊人的没有什么疼痛感。这是他在之前早就推演了无数遍的场景,只是他仍在奢望着多斩杀几名狼顾的士卒,没想到甚至持着胤渊的他还是一人未斩而死。该是去怨没有多来几名杂兵让他杀之后快呢。还是该怨,这狼顾的都统看的太深而手段太强呢,只身前往刺杀,任谁都是没有这个胆量。
都督下的手谕,都督交代的事情……全部都付诸东流了。
就连那两个小子,他都没有办法去保全。在他将要被杀的时候,这两个还是孩子的家伙都敢上前去接下那庞大的力量,可自己明明身位上司,却无能到只配接受敌手的处死。
搅碎心脏的声音响起,宁烨缓缓抽出了刀,另一只手掀起一块布细细地擦拭刀身。易煜猛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其中夹杂着破碎的心脏,他仰面摔在了地上,意识烟消云散。
“程……毕,是叫这个名字吧?”老狼低低地发问,“不仁之人,我狼顾只会榨取他的余留价值,但现在他的价值已经没了,那么我也会砍了他的头。”
“呵呵……”易煜并没有太大的吃惊,他早该明白了这次的事情,最终会毁在这个心术不端的小人身上。只是他们都错以为了以程毕的年龄并不会去做那大逆不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