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的黑暗里,三个披着带有兜帽的大氅的剪影,沿着小小的廊道愈行愈远。其中一人不时的回头张望着什么,像是在害怕一些东西。可是这时,那个紧张的人影忽然被前面的东西给绊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了一声。
“真是废物!”第二个人狠狠的一脚踢上了他,“还不快爬起来!”
“够了。”走在最前面的人伸手制止了暴怒的同僚。
“带好你的路!老子的人,我自己可以管教!”第二个人一把打下了他的手。
带头的人也不再理会二人,眉目环顾了四周,细细的瞧着周围的情况。他揭下兜帽适时地的透了一口气,露出了极为熟悉的面容,是随行易煜一同前来烈逊城的北堂晟。
“程毕,这里可不是武役城了,再想作威作福,也得观察了形式!”
“你!”程毕瞪着北堂晟,攥成了拳的手狠狠的扬了过去,只是北堂晟朝后一躲,便躲过了他的拳头。
“还当你自己是武役的阔少?认清一下形势吧!这里人多眼杂,我们不能在这里内讧,而是尽快找到他们才是!”北堂晟重新戴上了兜帽,继续沿廊行进,眼里有了杀意。
……
万家灯火通明里,有一座异常奢靡的楼宇尤为的富丽,那里是烈逊爵吕炽初掌握烈逊城大权的时候,特命城内所有的匠人前来修筑了这座极其奢华的楼宇。楼宇之上冠名着烈逊爵吕炽亲自题下的牌匾,笔走龙蛇着三个大字,清曳楼。
玉如街的多数平民们,深刻的记着那一天,烈逊城的城门洞开,围成了铁桶一般的数万军卒缓缓开进了烈逊城。他们正中簇拥着的,是五匹极为上乘的好马拉持的马车。马车里坐着的是从王城而来皇亲国戚,吕氏的侯爵,吕炽。
自从大钺失去了正统地位以后,天子驾六就已经名存实亡。十甲公然自居为王,效仿钺帝驾六马,而国土内封侯爵,则是驾五马。他们已经完全的视钺帝为无物,分庭抗礼。
北堂晟三人最终止在了清曳楼的那方大门前,周边的一切热闹繁盛空前绝后,只是面前的楼宇像是与之隔绝一般,门梁两侧各燃一挂火烛,巍峨的建筑里,似乎意外的寂寥,街肆的嘈杂使得清曳楼有些异样的格格不入。
这里是属于贵胄们享乐的地方,各层之上都有着吕家重兵把守,像极了一座严密的堡垒。相比于武役城里的沁殊阁来者不拒,清曳楼只招待权贵与富甲一方的商贾。
“今夜的添节,倒是不乏热闹啊。”北堂晟喃喃的说,眉眼环顾了周围的繁象,叩响了大门上的兽首。
很快就有人来应门了,只是门开一缝,身着生冷色铁铠的军卒细眼瞧了这三个仍显稚嫩的大孩子们,有些愠怒。
“哪儿来的孩子?滚回去!”木杆猛地推放而出,其上紧扣着的是一柄极尖利的长矛。军卒半开着门,眉眼里已经有了杀意。
“你!”程毕狠狠地瞪了那军卒一眼,只是很快便被他隐下,变为了恐惧。那杆长矛已经脱手而出,就要刺穿了他的身体。
这时,身边的北堂晟一把就将程毕扯了过来,躲过了那长矛。军卒有些诧异的看着北堂晟,手里的长矛被他攥紧了。
北堂晟伸过手夺过了程毕手里攥着的腰牌,扔向了军卒,军卒迟疑着接过那腰牌,眉目间仍充斥冷厉。
“这是武役的程家少主印,希望呈给你们的侯爷去看。还有,我们是从武役而来的通讯卫卒,不是你这种小卒可以呵斥的。你最好保持缄默,”北堂晟盯着军卒,“而不是先前的无礼。”
“希望这是真的,”军卒深深看了北堂晟一眼,“否则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可以。只是做好你的本职就已经够了。”北堂晟低低地哂笑,身子斜在了一边,等到程毕以及吴铅铢先后走进门,才遥遥的跟在了后面。
大门洞开,守门的军卒侍立在一边,目送三人走进清曳楼。奢靡且浮华的内饰很快就充斥了三人的眼,可是一层却没有多少前来的客人,只有零星的几个守层的军卒,肃立在各处。
“一层为何只有军卒?”程毕低声问。
“侯爷身处的重地,岂是可以平民随意进出的?从武役来的,就要遵守烈逊里的规矩!”关上门的军卒很快就走到了三人的前面。他驱散了一众聚在一起的军卒,命他们重新把守大门,徐徐步上了二层的阁楼。
二层里,迷乱的沉香肆意的燃起纷飞,几人尚且走在阁楼半道,就已经被浓烈的沉香熏的生呛。只是这沉香的气味愈闻则是愈感到特殊的沁入安逸,慢慢的契合在了空气里,几人初生的不适感顷刻间消失。
他们都是武役城里的贵胄之后,平日里奢靡至极。他们也会在娼馆里以及酒楼的顶层中燃起一支特殊的沉香,附着了些许淫靡的气息,用以加大女人们的妩媚。只是这种别样且大批燃起的沉香,他们是不曾见过的。
而几人刚踏上二层的最后一步阶梯,那更为猛烈的沉香气味扑面而来,连空气里都像是浮起了一层淡淡的雾霭。莺歌燕舞的侍女们站在设立的舞池里,翩然而舞。偌大的观席上,排坐着一众身份显赫的贵胄们。领头的军卒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走到了正中的人身前,半跪在地上。
“侯爷,他们三个自称是武役来的通讯卫卒,属下尚不知真假,希望侯爷定夺。”军卒将先前北堂晟扔过来的程家少主印,恭恭敬敬的呈给了吕炽。
“武役城来的传讯卫卒?”吕炽不着痕迹的瞥了三人一眼,不免嗤笑,“不过都是些孩子,就算持有程家的家印又如何,又不是拿着吕骜的燕翎印来求见我。况且,武役的程家还没那个本事有什么与我谈条件的资格。带出去解决掉,扔到荒野里。”
“遵命!”军卒霍地转身,手里的长矛很快就展开了架势。
“等等!”程毕听见了吕炽的那一番话,狠狠地攥紧了拳,“狼顾的大都统,我相信以我的情报,足够令你满意!”
吕炽和身边的老者都猛然怔住,及时的止住了军卒即将跃出的身形。
“把他们都带过来!我有话问他们……”吕炽将大袖拢起,身子有些直了。
“这……”军卒有些惘然,还是照做了。
所有的侍女都纷纷停下了舞姿,踩着玉质的地板小步的离开了这里。周身的一众贵胄豪绅们全都识趣的朝三层走去,他们的眉目始终在舞女们半遮半掩的胸口上流转,浮着淫靡的想象。只是守层的军卒们忽然张开了长矛,才使贵胄们放下了眼光。数十个披着大氅的黑袍人从暗隅中显露了身形,站在了老者的身后。
二层与三层完全都由军卒把守封绝,再没有任何人会知道这里的事情。
“狼顾的大都统,你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的?”吕炽用随身的佩剑抵住了程毕的喉管。
“都督,我是程家的少主,自来有些途径能够知晓。”程毕的身子有些微微的打颤。
“程家?你们程家是如何手眼通天,就连吕骜都不知道的讯息,你却能够知晓。”吕炽前进了一寸佩剑,“那么……我与狼顾的事情你肯定也都知道了,若是被王城的人知道了我有反意,你罪该……万死。”
“这……”程毕的脑子里猛地一滞,竟忘记了要说的事情。他惊恐的想要抓住佩剑,可是在面对吕炽的眼光时,他没有这个胆量。
“大都统,难道您就不对我们所带来的情报感兴趣么?”北堂晟忽然出声,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数十个黑袍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们瞬间逼近了北堂晟,手里的战刀齐刷刷的对准了北堂晟的各个要害处。
“你居然认得我?”宁烨摆手,示意黑袍人们停下,他的脸庞慢慢的绷紧了,像是盘着虬龙。
“所以……我求您可以听我说完。”北堂晟直视着宁烨慑人的眼光,额间隐隐有汗淌下。
“可以,我可以给你说下去的权力。不过你的情报若是没有让我感到有价值,那么你们还是会死。我会给你们一个尊严的死法,以对你们够胆闯进来的奖赏。虽然你们还只是些孩子。”
“大都统,我们已经追随您的脚步很久了,”北堂晟慢慢的说,“直到昨天,我们才得知您抵达了烈逊城。”
“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阿谀的废话的,那么还是迎接死吧,孩子。”抵住北堂晟身上的刀缓缓的逼近了。
“大都统不妨先看看这个东西,”北堂晟的脸上浮着轻笑,手里多了一个书札,“相信您会喜欢的。”
“把东西拿过来。”宁烨盯着那展书札,命令身边的黑袍人将书札拿过来。
黑袍人默不作声的将书札接过,郑重的呈给了宁烨。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宁烨拿着书札,却并不急打开。
“大都统,我是武役城北堂家的人,”北堂晟深深的看着宁烨鹰一样的眼睛,“我叫北堂晟。”
话音刚落,宁烨猛地瞪大了眼,终于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