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会知道?他们订过亲?”宁上陌狐疑地看着竹叶,微眯着眼睛打量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要是不说出来,我就让你天天晚上吃生苦瓜!”
“小姐,我就,就知道一点点……”竹叶最讨厌就是苦瓜,而且她还对生苦瓜过敏,一个不慎,小命可就没了。
“那就知道多少说多少!”宁上陌说着,就拉着竹叶到了正堂。
这丞相府即便是修善过,也还是那个穷酸样子,大堂正中摆着一块笔锋迥劲的‘无私’匾额, 这个还是当年先皇在世时候赐的。
明轻言那个时候还是个刚会走路的小屁孩,明家世代忠臣,他爹是大理寺卿,专门处理皇亲国戚的官司,时常有进宫的机会,这家伙就沾了他父亲的光,混了个太子伴读,时时住进宫中。
宁上陌还记得,那时候她也才刚刚能走稳,正在御花园捉蝴蝶玩,偏巧失手毁了一盆姚黄,那可是掌礼司花了七年才培育出的名贵牡丹,天下统共就三株,十分珍贵。跟在宁上陌身后的小宫女都吓跪了,只想拉着她逃走,宁上陌还是个奶娃娃,什么都不知道,玩得正开心,死活不愿走。
好死不死,皇帝下了早朝就要趁着花期正好,到御花园来看看这珍贵的姚黄,正好瞧见那如小盆大小的娇嫩花朵,此刻已经毫无生机地躺在地上,气得登时就要发配了宁上陌身边的小宫女。
明轻言那个家伙就是这个时候,背着手,优哉游哉地从御花园里的假山上走下来,稚声稚气地说:“换上明鉴,此事并非是这宫女的错,而是公主殿下一时不慎摘下花朵,古人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是公主殿下的错,要罚也该是罚公主殿下,而非无故打罚身边侍女。”
宁上陌那时候不学无术,整天就知道满皇宫捣乱,见明轻言文绉绉地说了一堆,父皇似乎也很开心,她就跟着点头说:“是呀是呀。”
结果就是,她被罚跪在祠堂中,一整天都没吃到好的,母妃说皇上罚了他们宫中一个月例银,所以这一个月都只能吃素菜。
这时候,宁上陌才知道明轻言那番话是坑了自己。
她在这儿受苦,明轻言却凭借那次事件被皇上大加赞赏,还得了这个御笔亲书的‘无私’二字,做了牌匾就一直挂在屋内,以前在大理寺卿府衙,就挂在自己的书房,后来拜了丞相就一直挂在丞相府。
宁上陌每次见到这牌子就想起自己那个夜晚一直跪在祠堂的难受,这个明轻言,虽说他们自小就认识,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可真是一点青梅竹马的情义也没有,从小这家伙就坑她,到了现在仍是一样。
“小姐……你,你别这样,有什么事,我说就是了!”竹叶被宁上陌那凶悍的表情吓得浑身打颤,她哆哆嗦嗦地站在宁上陌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表情。
宁上陌听见这话才回过神,她瞪了那额匾一眼,转身坐在太师椅上,手指轻轻击着桌面,大有一副升堂审案的架势。
竹叶站在一边连连点头,她抵着下巴想了想,点头道:“我记得那是在三年前,您不是去边境采购药材了么,就是那批苎麻和白薇,还带回来一盆夜昙……”
宁上陌听竹叶这么一说,也回想起来了,那时候她们宁家的生意正是发展期,很多让手下人采购的药材,质量都稍许不足,既然招牌打出去,那么质量就要跟着上去。
那时候她听说边境有游行商人,身上有从五湖四海收来的上好药材,特别是有一个叫竺天皮的商人手上,更是有一盆从西域王室手中收购的千年夜昙。
昙花本就是十分珍贵的药材,再加上西域盛行巫术,这开了千年的花,被传是由西域公主布了术法,在夜半开花时,会散发仙气,能消百病。
宁上陌此行大半的原因都是为了那昙花,她带了十人和五箱黄金,就是为了将那昙花带回去。
那次北境之行,宁上陌受了不少苦,好在最后也将那昙花带了回来,现在好好的养在兰阁,也算是镇店之宝了。
“就是那一次您前脚刚走,明相后脚就被皇上派去出使北蒙了,那时候说是北蒙似乎有攻打边境之意,您也知道我们皇上那时候也才登基没有多久,朝中还没整顿完善呢,实在是经不得战事。”竹叶绘声绘色地说着。
明相走的时候好大排场,送行的队伍一直排到了十里之外。
明轻言是过去劝和的,他一项巧舌如簧,死的也能说成活的,出使别国游说,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也正是因为他出使四周八国,才成就了他贤相的盛名。
北蒙一直都是马背上打江山,民风彪悍,很多文臣都害怕那里。明轻言一直都是病歪歪的,那时候朝中也不是没有人担心,他会就这么死在北蒙。
可奇的是,明轻言不禁没死,还在去被北蒙三月之后,北蒙的公主就特意派了使臣过来,与大凌皇帝商议和亲事宜,说是要让明轻言留在北蒙,做她拓跋燕灵的驸马。
“是么,原来是老相识啊。”宁上陌冷笑一声,眼中逐渐流露出冷漠的情绪。
竹叶看宁上陌这样子,就知道她是生气了,赶紧说道:“可是丞相和皇上都没同意,丞相说服了那个公主,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姑爷他心里还是有小姐的。”
“是吗?这事儿我都没看出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宁上陌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竹叶,吓得竹叶浑身发冷,她还没说什么,就听宁上陌冷哼一声:“人家这都追过来了,这叫解决了?”
竹叶也不敢说话,她知道这件事情,其实不该说的。
毕竟那个时候,宁上陌就在北境,险些死了,可明轻言却没有去救她,若不是因为那件事情,或许现在他们两个的关系还不会差到这样的地步。
“其实,小姐……我觉得当年的事情,其实您可以问一问姑爷,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呢……”竹叶小声说着,她缩着脖子,本以为宁上陌会惩罚她,可宁上陌却始终没说话。
她悄悄抬眼看宁上陌,却见宁上陌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腕发呆。
那光洁的手腕,曾经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她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将疤痕完全消除。竹叶本以为小姐已经不在意了,可原来还是在意,手腕上的疤痕能消除,心中的却始终还没愈合。
“小姐……”竹叶轻声唤道。
宁上陌只是摇摇头,挥手让竹叶下去,她自己一个人坐了一会,就回房睡觉了。
胸口始终有什么事情堵着,她翻来覆去始终没法成眠,干脆就翻身坐了起来。
三年前,大约也是这个季节,她带着人和黄金,在北境满大街的找那个游行商人,北境那种地方,地处偏远,气候也不好,整年除了冷就是热,她去的时候正是北境的冬季。
冬季作物都不声生长,民不聊生的,就算是带着黄金,她也没地方买吃的,住在客栈里,白天到处找人晚上就安静睡觉,宁上陌还是第一次觉得人生这么艰难。
她也顾不上打理自己,直到她觉得自己都快在这儿变成黄脸婆的时候,总算找着人了。
只是游行商人刚来,随后强盗也来了。
那种地方天高皇帝远,百姓们白天做生意,抽空拦路抢劫打打野,官府几乎就是个摆设,只有戍边的将士能威慑住人,可宁上陌那时候已经放弃了长公主的身份,只是宁家的大小姐。
她那时候也是天真,始终不愿求助他人,还当那里是京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完了。
可终究还是她太年轻,前面刚和那商人交易完,转头商人就带着强盗去了她下榻的客栈,客栈老板一见有肥羊,居然也加入了强盗一伙,这两拨人里应外合,将她绑到了山坳里的一个木屋。
她带过去的人也都中了药被捆住了,那整整十天,他们拼命保了一个人出去通风报信,她那时候还不知道明轻言就在北蒙,离她只有几十里,还以为他远在京城。
又过了十日,日复一日地等着,终于还是绝望了,看着身边的随从一个个被饿死,宁上陌无奈,开始假装顺从,终于在被抓住的第二十五天,她抓住了强盗们疏忽的空隙,拿着自己腰牌逃走了。
她直接去了军营,用自己御赐的腰牌要了一队兵,把强盗连窝端了,拿回了金子和药材。
回城的时候她碰见了先前去通风报信的人,那人说他去找了明轻言,可明轻言却不救,他只好日夜兼程去了京城搬救兵,中途两队相遇,顺带又清理了一些流匪。
本以为是那个人远在京城不愿走动,可没想到他是沉醉在美人怀抱中,不愿管她!
“原来是这样……”宁上陌自嘲一声,翻身看着装饰喜庆的房间,脑海中又浮现出拓跋公主看着明轻言,我见犹怜的样子,真是怪不得,怪不得这么匆忙地求娶。
是想让她生气么,是不是希望他明轻言的形象深深印刻在哪异国公主的记忆中。
是不是等那公主同意下嫁他的时候,明轻言就会一直休书过来呢,反正他们都是相看两生厌,那家伙巴不得休了她吧。
“你个混蛋……啊啊啊啊, 你想这些干什么,宁上陌你是不是疯了!”宁上陌挠着头,心烦意乱地大喊。
话音才落,门外就传来敲门声,是明家的小厮。
“夫人,相爷说,今日,今日就留宿在宫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