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上午才说过,我们乃是拜过天地禀过祖先的正经夫妇,怎么不过半日,你就要抛弃为夫了?娘子,你这般,祖先可是会入梦教训你的。”
“呵。”宁上陌僵硬地笑了声,什么祖先入梦,说得她背上凉飕飕的,“滚!”
“娘子便和我回去吧。”明轻言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腕,宁上陌下意识想要反手一掌,却及时收手,手腕子扭了两下没挣开,登时无奈,她就奇了怪了,面前这人明明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书生,手劲儿怎的就这般大。
“不回!本小姐家大业大,干嘛要跑到你府邸受闲气?”
敢嫌弃她做菜不好吃,本姑娘还不伺候呢。
“都是为夫的错,为夫给娘子赔罪了,娘子就原谅为夫吧。”
明轻言话说的诚恳,礼仪周到,还给她拱手作偮,看得宁上陌眼底精光一闪,哼哼,好容易有这个机会了,不管明轻言哪根筋搭错了低声下气的,她都得抓住机会出个气!
“认个错就行了?本小姐是这么好哄的?”
“这……”
若不是知晓明轻言的惯来手段,宁上陌都差点儿要被他苦思的表情骗了,正准备好以暇整地看他如何解释,耳边却传来一阵嗡嗡议论。
“你们看,那不是明相吗?丞相果然风姿玉立。”
“是啊,那旁边的岂不是长公主殿下?”
“嘘,可不敢说,长公主殿下脾气不好,你看,这不正当街教训明相呢。”
“可怜明相了,一片痴心公主殿下,公主金枝玉叶,够他受的了。”
“……”
那议论声越来越大,颇有番要替明轻言讨个公道的意思。宁上陌咬紧牙关,双拳紧攥,心中恼怒自己一个不小心着了这狐狸的道,竟忘了这俨然是街道上,她第一次讨厌自己耳聪目明,尽听见这些东西了,混蛋明轻言,现在多半整个京城都知道她是悍妇了!
哪里还敢在街上多待,宁上陌点足轻跃,闪身进了自己来时的那辆马车,直甩给明轻言一个背影,自然没看见明轻言墨黑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调笑,十成十像了狡诈的狐狸。
青布马车载了人,咕噜咕噜地往相府而去,简单素净的马车仿佛猛兽,来往之人纷纷避让。
这一切却让站在街角之人恨红了双眼,“啪”的拗断一块玉牌,本带着豪爽的大眼里全是嫉妒与杀意,“我要她死!”
自那日以后,宁上陌到哪都对明轻言避之又避,到了最后干脆不出门了。
一早起来,宁上陌正在修剪兰花,陡然就一阵兵荒马乱的喊叫声,吓得她手一抖,生生剪去了一片碧绿青翠的花叶。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啦!”
“你最好有完美的理由来解释为何惊吓到本小姐。”
宁上陌将花剪一扔,忙用手抚了抚那兰叶,冷冷看向那不知哪儿来的小丫头。
“兰桂坊失火啦,小姐快去看看吧。”小丫头急得满脸通红,眼泪都要出来了。
顺着她小指头一看,宁上陌的脸顿时白了,那个方向!她那兰桂坊里可放着无数珍贵花草药材,如何能烧?
宁上陌立马飞奔出了院门,旁边小丫头急急跟了出来,“小姐跟我来,从府里后门出去可以省半柱香时间呢!”
宁上陌担忧着她的花草,那可是用白花花银子买来的,烧一株她都要心疼半年,哪里还辨方向,现在时间就是金钱!
她连想都不想的便跟着小丫头拐进了一处竹石小道,后面追上来的竹叶竹青直直奔向大门,就这样错过了。
几个拐弯,竹影摇动婆娑,泄下斑驳阳光,宁上陌被林间冷风一吹,像是想到了什么,“小丫头,你是不是迷路了?”
这竹林,似乎并不在去兰桂坊的路上。
“没有!小姐,你再不快些,兰桂坊可要烧塌了!”
“不对!”宁上陌陡然停了脚步,因着兰桂坊有无数珍贵花草、奇珍异宝,她就怕有不要命的贼人敢来盗窃,所以安排的守卫之人个个都是好手,就算是一时不慎失火,那么多人在,烧塌也绝无可能。
“还有几分聪明嘛。”那焦急的小丫头一见宁上陌脸色变化,便知道暴露了,露出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宁上陌还未做反应,只觉颈间忽而一痛,便没了意识,劫她的人居然不止一个。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找!平常俸禄养着你们,关键时候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皇帝将矮几拍得一跳老高,心里怒火不消反涨,“还跪着做什么!”
“啪”的一声,掀翻案上汝景窑上好的茶盏,那可是前朝的东西,稀奇得紧,摔一盏便少一盏了。
差点儿被砸到的侍卫统领眼皮猛跳,心里哀哀直叹,宫中这二位一得知长公主失踪就急忙将他唤来,集结了一众人马找到了现在也没发现一丝半毫踪迹,再看看殿前那暴跳如雷的人物,只得急声告退,再次投入了找人的浪潮中。
“皇上稍安勿躁,眼下贵妃正处特殊时期,若是您都不能冷静,贵妃岂不是更难受?”明轻言压了几番,才把心中的慌乱压下去。
“明轻言,你还有没有良心!”明轻言话音未落,就听得身后一声厉呵。
云霓疾步而来,双眼红肿,嘴唇毫无血色,“当初你求娶上陌,我只当你是她良人,定会好好待她,谁知人丢了你半分不着急!”
“霓儿别着急,慢慢说,胎气—”
“你走!”吼开燕南昊,云霓一想起娇憨的妹妹此时不知在哪儿受罪,就不由的悲从中来,“从你求了圣旨娶了上陌之后,她就没有几天是不闹腾的,我只当她是孩子脾气,谁成想竟是她早就看清了你这个虚伪的小人!”
“我当初就不该把她嫁给你!”
吼出这句话之后,云霓彻底晕了过去,“霓儿!”
养心殿登时乱做一团。
这劈头盖脸一顿骂,对明轻言来说,可谓是大姑娘上娇,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可人确实是在他相府丢的,厉害的娘家人骂他几句,任他如何巧舌,也半句分辨不了。
“不好受吧?”刚出殿门,冷卿容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让你平日里可着劲儿的欺负那丫头。”
“这么欺负,也没见她涨点儿教训,如此简陋的伎俩也能将她骗了去。”
明轻言轻叹,眉间郁色沉重,“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那方向的烟是几个乞丐放的,问起来只说是人使了银子,你府里的人我也挨个盘问过了,那小丫头跑得快,没几个人看清她什么样子。”
“将那个乞丐下狱关个十天半个月。”明轻言冷冷说道,脸上全然没了半分温润之意。
冷卿容虽有些不赞同,但也没有劝阻,都是一池之鱼。
负手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明轻言望着越来越接近天边的夕阳,心里也跟着沉了下去,天黑了人便越发不好找了。
突然,明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你那师弟在何处?”
“以舒,她正带着捕快挨家挨户找人呢。”
“不是,另一个!”
“......”
冷卿容无语,什么时候,明轻言这狐狸居然把他师门情况摸得如此清楚了。
“花街最后那栋矮楼里,你找他作甚?”
“上陌虽说算计得厉害,可向来医者仁心,并未得罪什么人,定是哪个暗道上的人瞧上她东西了。”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冷卿容就不由看了明轻言好几眼,暗道:不一定是瞧上她的东西,也许是瞧上某个人了。
问过了地方,明轻言也没耽搁,直接找人去了。
花街倒是名副其实,一路过去,莺莺燕燕、衣香鬓影,甜腻的脂粉气让明轻言打了好几个喷嚏,终于找到了那栋矮楼,迎面飘来的隐约兰香总算让他舒了口气。
“哟!稀客!”
一听这声音,明轻言便知不好,一眼扫过去,果然是上陌那日带回来的头牌,画苑!
“明相爷,”一步三摇地走过来,画苑执着手中金闪闪的扇子便要去勾明轻言下颌,却被他一巴掌拍开。
画苑也不恼,宁上陌失踪之事全城都知道了,现下,面前这人连心尖尖都没了,他倒要看看,谁更着急。
“小哥儿们,都下来,当日抓我们下狱的明相爷来了。”画苑娇媚的声音当真不像个男子。
“当日本相消息错漏,还请画苑公子勿怪。”
明轻言听此,面色不改,倒是缓了缓语气,消息掌握在此人手中,便是圣人来了,也得折腰。
“哦?明相日理万机,错漏也是有的,今日也是因为错漏消息,来抓我等的?”
明轻言哪儿有时间和他打哑谜,多一刻得到消息,上陌便少受一分折磨,他直接问道:“画苑公子,你可知今日掳走我娘子的人是谁?”
“我一个鸭院老鸨,当不起明相一声公子。”
开玩笑,当日在宁府那般落他面子,好不容易得了上风,他非得刮下这明相一层皮不可。
“画苑公子在这地界盘下一块地皮不容易吧。”
明轻言依旧悠悠,不缓不急,负手欣赏起了楼内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