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三思啊,这时候千万不能意气用事,明相为官清廉勤谨,您就看在他以往的功劳上,饶过他这一次吧。”云霓急得赶紧过去扶住太后,轻扶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太后这时却也顾不上思量云霓肚里的皇孙,只是冷眼看着一言不发的明轻言,颤声道:“你,你自己过来跟哀家说,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你是不是要让哀家也去给那个拓跋氏伏低做小!”
“太后,明相他没有那个意思……”太后言罢,云霓立马心惊胆战地说和,她一个劲给宁上陌使眼色,宁上陌却只是摇头,竟一步也不肯上前。
这倒真不是她见死不救,只是太后这气的是明轻言竟护着那拓跋公主,而她掺在这中间,委实不好劝和。
“你别为他说话,让他自己来跟哀家说。”太后拍了一下云霓的手背,那力度不小,片刻后,已是一片绯红。
而明轻言却依旧杵在门外,丝毫没有进来的意思。见此,他也只是恭恭敬敬地行礼,语气异常强硬:“太后是大凌的太后,您的一言一行皆会被大凌百姓所效仿,纵然您有私情,也不该在这时候发泄。”
如此不敬的话语一出,让在座诸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宁上陌都不禁将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这实在是太过反常了,明轻言字字句句不像是劝诫,倒更像是故意说出来让太后生气似的……
她偏过头,疑虑地观察着明轻言的表情,逆光而站的他,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黑纱,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细微的变化,但宁上陌也从他散发出来的放松气息里,看出他面对如此场景却并不惶恐。
“上行下效,明大丞相你是想说这个吧。哀家已经是一个老婆子了,不待虚时便会去与先帝作伴,哀家不想让,又该如何?”太后怒极反笑,她推开云霓抚上的双手,回身端坐在榻上,端起一杯早露。茶香氤氲中,竟也看不出她是何表情。
宁上陌扶着云霓在一边坐下,疑惑地看了那对峙着的两人,伏在云霓耳边,小声说道:“我怎么觉得有些奇怪,明轻言一进宫就不太正常……你说他会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咱们?”
云霓已经被吓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明轻言怼上的人,毕竟是太后,不是旁人。可听宁上陌这么一说,又细细打量了一下明轻言,也察觉出不对:“是啊,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是故意的?”
“姐姐也看出来了?”宁上陌睁大眼睛,云霓看着她点点头,可具体有什么不对,她也说不上来,只是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是明轻言此时应该有的态度。
“可是光咱们看出来有什么用,还得太后看出来才行。”云霓揉着衣角,一口银牙都要将嘴唇磨破了,这个明轻言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该怎么办。
宁上陌也是十分忧心,太后这脾气向来不好,瞧着她的脸色,虽说是一派云淡风轻,可她却知道,这只是风暴来临前的平静。
“明相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是觉得哀家这老婆子说话不中听?”太后说着抿了一口茶,却在下一刻,将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伴随着一声脆响,宫里伺候的宫人们,全都面露惊慌,“扑通”地跪了下来。
明轻言仍是站着,表情有些冷漠,他望着满地跪着的宫人,咳嗽了一声,道:“太后还是早些去宴会吧,虽说这宫里的人全都是您的人,只是苛待宫人,实在不是太后您这样尊贵的人能做的。”
跪在门口的侍卫,听见明轻言这话,腿上一软也跪了下去。
这可不是什么随口说说的小事,说太后苛待宫人,便是在暗示她行事暴戾,这明相难道是真的不要命了么!
“呵呵呵,真是好一个苛待,好一个尊贵。明轻言,你这个丞相只怕也是做腻了,你可知为人臣子,最忌的是什么?”太后哑然失笑,可这笑却是含满冷意,有些许胆小的宫女都已开始战栗了。
明轻言却仍是笑着:“太后此言差矣,后宫不得干政是自古便传下的规矩,太后如今虽贵为太后,可也是后宫之人,如此妄言政事,只怕不妥。”
“喂,你不是给他下了什么毒吧,他这么敢说,难道真的不怕死么?”明轻言话音稍落,云霓就拉着宁上陌的衣领子,不安地问道。
“我发誓,我绝对没给他下毒!”宁上陌立刻举起手,指天发誓,说完她又瞥眼看了看太后,大概还真没被人这么气过,此时竟连话也说不上来,只是伏在椅子上大口喘气,她听着那声音,觉得太后体内似乎有痰,担心她被痰卡住,连忙捧了个痰盂过去。
太后正在气头上,哪儿管什么痰不痰的,啐了一口,就把痰盂猛地踢翻,脸色已是山雨欲来般阴沉,她指着明轻言道:“看来哀家是老了,连个下人都叫不进来,好!很好!咳咳咳……”
“太后您别动……”宁上陌赶紧给太后顺气,太后却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着,她拍着宁上陌的手,直到她的腕上全是红印才松开,冷笑道:“好!既然有人不愿意做一个称职的丞相,偏帮着外邦,那哀家也就成全他!来人,取哀家的懿旨来!”
伺候在太后身边的小宫女,磕了个头,赶紧起身后退,去库房取懿旨用的绸布。
宁上陌大气也不敢出,只是小心地观察着太后的脸色,想着找到机会劝上一劝,谁知她还没找到机会,便听见后室一阵东西碰撞的声音。
“是谁这么不仔细!来人,给哀家她打发出去!”太后头也没回,就对着跪在门边的太监吩咐道。
可那太监还没起身, 屋内便多了一个人,带着一身血迹,拦住了他。
“以舒,你怎么在这儿?”宁上陌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转头一看却是浑身血迹的云以舒。
“进宫有些事。”云以舒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血,瞬时留下一道暗褐色的擦痕,她却浑然不在意,只是朝着明轻言点点头:“已经没事儿了。”
“什么没事?”明轻言还未开口,宁上陌就追问道。
云以舒看了看明轻言,待他点头示意之后,才缓缓说道:“昨夜不是有刺客偷袭么,我和明相商议了一下,觉得宫内很有可能混进了奸细,一路追踪之后,发现他进了太后的寿康宫,我们担心太后会遭遇不测, 因此才演了这一出戏。”
宁上陌满脸疑虑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云以舒的突然出现,把太后也吓了一跳,虽然是熟悉的人,可就这么拎着一柄亮涔小刀出现在自己宫里,还是让她觉得不安。
正当她准备责问时,明轻言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直直磕了两个头,和先前的倨傲完全不同,此刻他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轻声说:“太后请恕罪,只因为事态紧急,实在不宜与太多人说明……”
他才开口,云以舒也忙跪下来磕了头,告罪道:“太后请恕罪!”
“你们先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都给哀家说清楚了!”太后见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在欺骗她,于是点点头,对着云以舒说:“你来说。”
云以舒磕了个头,站起来一拍手,就有侍卫带进了一个浑身是血,面目已经被血染模糊的人。那人看样子只剩下半条命,可仍旧被毫不留情地五花大绑着丢了进来。
“这个人是兵部尚书的管家,而兵部尚书则打着送寿礼的名义,在宫中行通敌卖国之事!”云以舒说着,泄愤似的给了他一拳,那人的头顺势一偏,吐出一口血痰,和两颗带血的牙齿,就昏死过去。
云以舒一点也没有收停手上的力道,她拽着那个人的头发,将他的脸露出来,那是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人,她从那人衣服中搜出了一封信,那原本是打算交给北蒙将领努尔哈的,里面写着的是皇宫的侍卫巡逻时辰和换班规律。
原来就在宁上陌三人进宫之前,明轻言就与两位名捕计划好了这事情。他们料定北蒙的人不会放过对皇宫的监视,且因太后从不过问政事,贵妃也在宫外还没回来,所以这寿康宫和贵妃朝云殿是他们最不会防备的,却又必须监视的地方,因此这里也是最好下手抓人的地方。
云以舒在冷卿容的护送下, 化妆成宫女潜入寿康宫,趁这人站在宫外墙根脚下窃听的时候,抓了他一个现行:“若不是明相说了那些话,让他误以为没人注意到他,少了些警惕,恐怕我们还没那么容易抓住他。”
说完,她踢了那人一脚,力道大得让那人一阵抽搐,翻着白眼彻底昏死过去。
“这个人我会带回去,交给师父审问,不出半日保管让他吐得干干净净,望太后安心。”云以舒说完后,将那封信呈给了太后:“属下已经看过了,里面详细记载了各宫侍卫巡逻、换班的情况,而且附有养生殿的御前侍卫的花名册与画像,一一对证,均是真实!”
“养心殿?”太后一双如鹰隼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探究的眼神,她盯了那管家好一阵,才开口,语气说不出得阴沉:“看来这些人是不想让哀家过好这个诞辰了,很好,真是好极了。”
说罢她定定看着云以舒,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说道:“给你师父两个时辰,让他把知道的全吐出来,然后,将这个人斩首,尸首悬于南城门,示众一年,以儆效尤。查出同谋后,同谋者及其家人,一律驱逐出北境,永不许再入大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