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老奴身为奴才当然要提前探清一切,免得主子问起什么都不知道,哎,太夫人,您不晓得,奴才们也是怕被人顶下去的,万一主子问话你答不上来,旁人却对答如流,那不是告诉主子你无能吗?”车夫朝梨微诉苦。
梨微翻个白眼,“那这个主子也有问题吧,不看他的手下能不能办实事,而是听谁说话好听,这人有毛病吧!”
车夫隐晦地扫了眼梨微,低头不语,心说太夫人转变是挺大的,他此时才真正相信,若不然谁会骂自己有病。
梨微自然没注意车夫的眉眼官司,随手捡着油纸包里的乳酪往嘴里扔,却是食不知味,双眼无意识放空,飞扬的星眸不复以往的洒脱,随着人流走走停停,澧都的确很繁华,处处笙歌燕舞,但这些人影在梨微眼中都是黑白的,没有色彩。
再一次被碰到肩膀,梨微揉着发酸的地方,总算不再发呆了,怨念着看了眼后面的车夫,“你身为奴才就看着主子被欺负?”
车夫憨厚地笑笑,“太夫人,老奴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你——咦!”
梨微本来要找茬的心思被打断了,看着前方熟悉的青色身影,犹豫了会儿,猛地推开挡路的人,边跑边叫,“喂,你站住!别动!”
青衣男子回头,立马认出了梨微,眼白朝天,待梨微到了眼前才慢悠悠道:“你说让小爷不动小爷偏动……”
眼睁睁看着梨微越过他,因快速奔跑带起的风吹乱了发前鬓角,男子顿了顿,向来清冷的眸子蓦地燃烧着熊熊火焰,转身朝着梨微离开的方向追去,他一般是不和女人计较的,但这个女人实在是让他手痒!
他是在为民除害,对,就是如此!
男子坚定地点头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三两步追上了梨微,挡在她面前,此时梨微正拽着一个老妇人不放,那老妇人大概是被吓着了,连连拱手求饶,被岁月碾压的老脸上都是惊惶不安。
毕竟,梨微那一身行头也可看出出身富贵,而老妇人不过一身青灰粗布棉衣,还是洗得发白的。
“这位贵人,饶了老身这遭,饶命啊!”
青衣男子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欺软怕硬,连老人家都不放过,满嘴谎言,简直就是个大毒瘤,还不知道手上有没有犯案呢!
“你放手,欺负一位老人家算什么本事,怎么,硬是抢了我的东西不够,现在又想抢旁人的了,下手前看看清楚,这位老人家哪有你能看上眼的!”
梨微讶异地看了眼青衣男子,刚要解释,被梨微拽着衣领的老妇人猛地一声嚎叫,老泪说来就来,凄凄惨惨戚戚。
“女儿啊,你就放过娘吧,你阿爹还等着钱救命啊,他前几日风寒了,我好不容易连夜做了点针线卖了,这钱实在不能给你了,你的赌瘾就戒掉吧,咱家家底都被你败光了,再也拿不出钱来了!”
梨微没想到她也有被人诬赖的一天。
斜睨着演得卖力的某人,“我劝你束手就擒,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别以为你这么说大家伙就相信了!”
现实给了梨微一个响亮的巴掌。
周围纷纷谴责梨微。
“小娘子忒的不孝,竟敢拿着父亲的救命钱去赌,若是我的女儿敢如此无法无天,直接一根绳子勒死她!”
“小娘子,莫要再去赌了,速速随你娘回家侍奉爹爹。”
“老子最是看不惯这等不孝这人,呔,老人家莫怕,我来替你收拾这小娘皮!”
有脾气暴躁的一黄衣大汉,已经卷袖子朝梨微来了。
梨微离老太婆最近,立马发现了她和那壮汉对了个眼神,分明是熟稔的。而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和她看银子是一样的——闪闪发光!
梨微倒也不怕,她身后还跟着一保镖呢,对着四周指指点点的人清了清嗓子,“我说,你们有点常识好吧,看看我的这身行头,再看看这人的寒酸样,我能哪里可能是母女了,脑子都坏了!”
妇人听了后哭声立马高了一度,“儿啊,娘知道委屈了你,咱家没钱给你置办衣物了,只能让你靠着沈大官人,可这也不是长久之道啊,那沈大官人有妻有妾,你没名没分的,日后总归是吃亏的,听娘的话,跟娘回去吧,咱家虽穷了点,可娘还是能供得起你吃穿的,大不了娘多做点针线,多接点浆洗的活计!”
老妇人掩在衣袖下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送上门来的肥羊,且还是个单独出门的美貌小娘子,若是卖到牡丹阁定能值不少银子。
黄衣大汉和老妇人暗暗使了个眼色,浑浊发黄的眼盯在梨微脸上不动了,一步步朝梨微走去,“小娘子,还是乖乖听话,跟你娘回家吧,省得吃苦头!”
众人了然,原来是攀上了有钱人啊。
有那心思歪斜的瞅着梨微粉嫩的脸蛋,不怀好意地笑了,“小娘子若是真有意,哥哥也可以给你个妾位,何必去做那见不得光的外室呢!”
一身绿衣的男子走到梨微身边,出其不意地摸了梨微左腮一把,捻了捻手指,笑得眼都眯起来了。
梨微懵了,继而大怒,这油头粉面的家伙敢碰她,不要命了!
嘴张了张,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车夫的名字,“那个谁,赶紧给我出来,没看到主子受辱了吗,想不想干了,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通通给我抓起来!”
手指着老妇人、大汉和那调戏了她的纨绔子,梨微顺道狠狠瞪了青衣男子一眼。
“主人,老奴名周陆!”车夫抱上姓名的同时,手脚利落地将三人擎住了。
梨微拍掌欢呼,本来她打算帮忙的,谁知周陆身手这般厉害,一脚一个就收拾了三人。
梨微在那鬼哭狼叫的老妇人怀中掏了掏,掏出个月白料子绣青竹的荷包扔到了青衣男子身上。
“我看到她从你腰上偷了这个荷包,想着将人捉住,谁知你们这群有眼无珠的,人家三两句话就被人耍的团团转,说,你们两个打算抓了我干什么?我知道了,肯定有好多女子被你们这般害了!”
梨微说完踢了一脚那老妇人,这次没人敢出声了,盖因青衣男子身边的小厮肯定了梨微的说法,“公子,这不是晚晴姐姐给您绣的荷包吗?”
青衣男子脸色阴沉,手捏着荷包目光凉凉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老妇人和黄衣大汉,两人齐齐噤声,这男子好强的气势,那一瞬,仿佛被什么盯上的阴冷感,让混迹街头的两人立马就知道自己这是惹了大人物了。
梨微却丝毫不受影响,司凤晟生气的时候比这更可怕。
吩咐周陆,“将这三人绑了送去衙门!”
“等等,凭什么绑我?”绿衣纨绔不服,扯着嗓子大喊。
“你还敢说,敢调戏姑奶奶,直接阉了你也不为过!”梨微懒得解释,直勾勾瞅着青衣男子。
周陆为难,“主子,奴才不能离开您啊,奴才还要护着您!”
男子被梨微穿透力极强的谴责眼神看得不好意思了,只得和梨微抱拳,“多谢小娘子仗义执言,是秦某的不是,误会小娘子了,以致小娘子险些遇害,这样吧,这三人让在下小厮送到衙门,保证给小娘子一个交代。前面不远处有家春一坊,做的炙鹿肉澧都有名,小娘子千万要给秦某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梨微摸摸肚子,“我事先说明啊,就算我答应了你一起去,但不代表我就原谅你了。”
秦征笑了,长臂一伸,“自然,让小娘子受此委屈,一顿饭哪里够,怎么也要三顿啊!”
果然见到梨微眼睛亮了,抿唇忍得辛苦,这位小娘子还真是——贪嘴!
为了那美人酥和他耍赖,害他误会了对方,结果又能因为一顿炙鹿肉和他和解,若是他被人这般冤枉,只怕早就不依不饶了。
这般想着,觉得自己一个男人心胸被一女子比下去了,似乎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说来,还未请教小娘子芳名,在下秦征,表字徽明,小娘子不介意,可以叫我徽明。”
“哦。”
秦征等了等,没等来对方告知姓名,他还未抗议,身边的小厮不乐意了,“这位小娘子好大的架子!”
多少贵女为了能得自家公子一句好话花样百出,这位小娘子莫不是在玩欲擒故纵!
“住嘴,还不给小娘子道歉!”秦征朝梨微拱手,“小娘子莫怪,我家小厮被我宠坏了,我代他给小娘子赔罪了!”
梨微歪头瞅着对方,“你是不是以为我傻啊?”
“什么?”
梨微哼了声,不再和秦征搭话,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司凤晟那张脸。
不知怎么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瞅着身边默不作声的秦征——剑眉星目、五官肃朗又带着一股文雅之气,身材挺拔,一身青衣直缀虽花色普通,但腰带上挂着的玉饰、头上的簪子无不是精品。
想了想,梨微还是不放心,问道:“你们家是做什么的?”
小厮从鼻子里吐出口气,斜睨着梨微,脸上明晃晃都是“总算露出狐狸尾巴被我抓个正着”的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