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问的漫不经心,狭长的眼睑遮住了眼底的光芒,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意思,是不信抑或不在意。
萧华竺却是藏不住笑意,在明帝背后朝司凤晟挑衅,眉头翘的高高的,笃定明帝对司凤晟有了戒心。
不枉他受了这么多委屈,总算成功离间了司凤曜兄弟,即便此刻司凤曜没有明显的不信任,但心里肯定也有了疙瘩。
自古帝王多疑,只要有了一点点的苗头就有机会长成参天大树。他不急,一步步总会慢慢架空司凤晟,让他和司凤曜兄弟倪墙,到时,就是他萧家的天下。
司凤晟对上萧华竺挑衅的脸,藏在广袖中的手动了动,嘴角微抿,扭头不再看萧华竺。
寝宫里诡异的沉寂。
郝仁的到来带来了一丝活力,甫一踏进长乐宫的寝宫,郝仁下意识搜寻司凤晟的身影,眼睛眨的要抽筋了,示意司凤晟给个提示。
司凤晟负手望天,一个眼风都不舍得给他,急得郝仁差点扑上去抱大腿,直直朝司凤晟走去。
“郝先生,”明帝拦在郝仁身前,脸色不太好,好歹记挂着这是能救治太后的神医,语气还是温和的,“太后高烧不退,还望郝先生能施以援手,朕自当感念九华山的恩义。”
郝仁虽然比较脱线,但基本的情商还是有的,看了眼明帝眼底深藏的暴虐,咽了口唾沫。
忘了,这位是司凤晟的兄长,弟弟不是好东西,哥哥恐怕也不遑多让,。
郝仁这个人有点欺软怕硬,见明帝心情不好,很有可能天子一怒,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了,顿时怂了,也顾不得去看司凤晟眼色,装模作样的缕缕结柳的头发,头昂的高高的。
“嗯,医者救人乃是本分,岂可挟恩图报,陛下有心了,日后陛下不忘施仁政,以天下黎民为先,就不枉我今日出手了。”
却是不软不硬的将明帝的威胁顶了回去,明帝闹了个没趣,咬了咬牙让开了位子给郝仁。
如今诸事都放在身后,太后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再烧下去,他怕太后会被烧成干尸。
郝仁打眼一看,情况危急,便也见好就收,给了司凤晟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便一屁股坐在床头,双手搭在太后腕上。
钱嬷嬷拿着帕子的手在郝仁身后颤抖,她还没有将丝帕放在太后腕上啊,知道九华山人不拘小节,可也太不羁了吧。
钱嬷嬷请示明帝,明帝却没工夫注意这点小事,他自来不是个迂腐之人,何况众目睽睽之下为的又是救人,何必拘泥于规矩,难不成太后被人碰了一下手腕就要被浸猪笼啦,哪个不要命的敢?
“郝先生,母后到底是何症?”明帝紧张的盯着郝仁,不放过他脸上的一点波动就怕从对方嘴里来一句“尽人事听天命”。
萧华竺也有点紧张,太后可是他的大靠山,他敢和司凤晟对上,太后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若是太后不行了,他估计立马能给司凤晟跪下讨饶。
宫人更不必说了,太后若是有个好歹,擎等着殉主吧。
唯有司凤晟最淡定,站在最后脸色一如既往的冷肃,愣是让人看不透,心里却是回想着刚刚明帝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分析,细微的表情也不放过,司凤晟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最起码有那么一刻司凤曜对他是生了嫌隙的,心头微酸,是他奢求了,其实不是早就看清了吗!
郝仁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司凤晟,以他的智商自然分辨不清司凤晟的意思,只得老实回道:“没事,补过头了,以后少吃点燕窝雪蛤就好了。”
听了这接地气的话,长乐宫里只余深浅不一的呼吸声,跪在地上的太医院院首顾不得此刻尚是戴罪之身,双眼热切的盯着郝仁,激动的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的,“郝先生的意思是太后阴盛阳潜,这不可能!太后脉细数,虚火亢旺以致阳亢并生热化火,心烦失眠、口燥咽干,两颧潮红,分明是阴虚之症!虽然你是九华山人,到底年轻,不曾经过事,连脉象都能断错!”
大大松口气,对方连辩证都不准,也是个徒有其表的。
郝仁鄙夷的撇撇嘴,懒得和这老头子争辩,斜瞅着明帝,“信不信在你,若是信,我便开一剂药,若是不信,我要回去睡觉了啊!”说着打了个哈欠,人家在床上睡得好好的被吵醒,要不是看你是皇帝,非偷偷扎你一针。
“郑院首,你敢保证太后按着你的诊断能药到病除?”
急着劝阻明帝的郑院首蔫了,刚刚就是按着他开的方子给太后煎了药,效果么,显而易见。
明帝哼了声,他也贼讨厌这种倚老卖老的,朝堂上已经够多这样人了,眼见太后受罪,明帝当机立断,朝郝仁拱拱手,“如此,就麻烦郝先生了!”
郝仁矜持的点点头,走到一旁桌上,挥笔泼墨,一会儿就写好了药方,交给旁边等着的小太监,小太监双手捧给明帝。
郝仁想了想,觉得还是事先说清楚的好,免得到时候赖上他,“太后经此一事,身体大损,容颜亦会有损伤。”
明帝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显然没听明白郝仁的深意。
郝仁耸耸肩,该说的他都说了,便疾走两步到了司凤晟身边,司凤晟退后一大步,避开郝仁,鼻子下意识抽了两下。
郝仁脸慢慢白了,气的。
司凤晟也不是故意的,只不过郝仁平时不太讲究,他一见到他就会条件反射,改不了了,也不想改。
见众人都围着太后团团转,郝仁手肘捣了捣司凤晟,被躲过去了,他也不在意,小声问道:“是不是玉梨微干的?”
太后就算是天天吃一斤燕窝也不可能补成这样,何况又有太医经常请脉,他刚刚把脉时就注意到了,太后分明是中了毒,不过这毒下的比较巧妙,幸亏他灵机一动没把这事说出去。
想想有这本事又有动机的,他熟悉的人里就玉梨微一个了,前段时间她恰好住在皇宫,八成就是这女人捣的鬼。
司凤晟终于正眼看郝仁了,蹙眉看了眼前方的明帝,左手抬起比了个断的手势,郝仁攸的闭嘴,倚着身后的柱子打瞌睡。
司凤晟却是双眼冒火,差点掐死郝仁。
这个没脑子的,这里是什么地方,是皇宫!还是太后寝宫!
周围不知道藏着多少暗卫,他刚刚的话绝对都被暗卫听到了,宫里的暗卫忠于明帝,他插不上手,他都怀疑郝仁是不是蓄意报复玉梨微,故意捡这个时候抖出来!
玉梨微要倒霉了!
一帖药下去,太后烧退了!
明帝看着郝仁的眼神都发光了,哈哈大笑,一点都不嫌弃郝仁身上的酸味,拍着郝仁肩膀赞许道:“不愧是九华山的高人,你治好了太后是我大齐的有功之臣,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朕能办到,定然满足你!”
他可是个好皇帝,有功就赏,绝对不会寒了底下人的心的。
郝仁被明帝巴掌拍得矮了一寸,呲牙咧嘴揉着肩膀后退了一步,忙将功劳都给了司凤晟,小心觑了眼司凤晟脸色,“都是平王的功劳,若是没有他的举荐,我也不能进宫,陛下要赏就赏平王吧!”
司凤晟一直拉着脸,他站在他旁边差点被冻死,他只以为是因为救治了太后让他不高兴了,忙借花献佛,朝司凤晟讨好的一笑。
明帝闻言嘴角的笑有片刻的僵硬,须臾恢复正常,重重点头,“这是自然,不过你的功劳朕也不会忘记,知容的另算,先说郝先生的。”
见明帝铁了心要给他好处,郝仁挠挠头,欣然接受,又不是傻瓜,谁还将送到手的好处往外推啊。
“陛下,我也没旁的事,平生最爱的就是钻研医术,听闻皇家藏书颇丰,里面想必有不少疑难杂症的记载……”郝仁直愣愣瞅着明帝,未尽之言很明显。
明帝亦很上道,大手一挥就如了郝仁的意,“先生可随时进出藏书阁!”
明帝很满意,反正那堆书放着也是放着,能拿来做人情再好不过,省得他还要从小私库里掏银子。
郝仁也很满意,终于可以喘口气了,躲进藏书阁里,花青青那个女人总不敢再缠着他了吧!
司凤晟全程没吱声,他满脑子都是该怎么给玉梨微善后,见没他什么事了,拱拱手就走人,郝仁忙追上去。
明帝盯着司凤晟的背影看了会儿,暗叹口气,转而看到角落里的萧华竺,如今太后病重,所有人都围着太后转,可别被萧华竺钻了空子,便改了主意,“来人,送江宁侯回府。吩咐崔统领,这段时间禁军负责保护江宁侯安危,若是出了差错就提头来见!”
萧华竺咧开的嘴角僵在了脸上,说的好听,什么保护他,还不是变相的软禁么,怎么回事,皇上此时不是更应该怀疑司凤晟才对,为何对他的戒心更浓了?
哪里出错了,他刚刚明明感觉到明帝对司凤晟的态度有点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