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明一要离开菩提寺的前一夜,连下了两夜的雪终于停了,而身着一身雪白狐裘的花倾城出现在他门前时,他恍惚间有种她立在风雪中的错觉,有可能是她神情太过楚楚可怜,虽然她又变了一张脸。
“就算没有我自己那张脸倾国倾城,但我已经在眼神里放满了哀求,你不会连我这么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吧?”
明一以为她是来劝自己跟她走的,却不想她小小的要求是为她再煮一碗素锦面。
雪灵狐是极有灵性的动物,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难得当着它主人的面跳进了倾城的怀抱。
在菩提寺的斋房,明一烧着柴火准备煮面,而倾城坐在长桌前的长凳上,手在逗弄着雪灵狐,“你要离开这里,它必定会跟着你去的,你为它取个名字,且不要让别人看出它是雪灵狐。”其实也算倾城多虑,这世上见过雪灵狐的人并不多,人们见到它大多只会以为是狐狸幼崽。
明一已经从邱一水那件事上看出人们对雪灵狐的渴望,他觉得倾城的话颇有道理,送了一把柴火,想了想说了声,“青青,就叫青青吧。”
“是我的倾字?”花倾城侧脸望向他,满脸的期望。
明一摇摇头,“青青子衿的青青。”说这话时他的神色有些闪烁,花倾城也是一愣,随即吼了一声:“不行!我家子衿是绝不会允许一只狐狸的名字在她之前的!”
不等明一反驳,倾城捧起雪灵狐,“我是为你好,我家子衿脾气不好,万一哪天见了你听到你的名字肯定剥了你的皮,所以你不叫青青,就叫月牙好不好?”
哪是是商量的口气,一副不叫月牙就灭了它的阵势,但难得雪灵狐也十分乐意的样子,“你瞧它愿意叫月牙,月牙多美的名字啊。”
锅里的水烧开了,明一起身准备下面,“月牙就月牙吧,名字本就是一称呼。”
花倾城看着他的背影,憋了憋嘴,“什么出家人嘛,青青子衿这样的诗句都知道,和尚你是不是动了凡心了?”
明一的背影一僵,拿着勺子转身高声反驳了一句,“胡说!”
花倾城吐吐舌头,“说来也是,你这菩提寺前不着春后不着店的,哪里来的漂亮小姑娘,再者说你如今见过我的花容月貌自然日后也不会轻易对些姿色平庸的姑娘动心了,这样我也算安心。”
明一原本是想转身训斥她让她住嘴的,可看她一脸满足的神情,双腿在桌下打着浪花的样子,想着明日也就分开不见了,她也不过只是孩子,便不与她计较了。
“明日你离开这里准备去哪里?”花倾城像是随意问的,明一端过素锦面放到她面前,原本担心她会纠缠不愿意回答,可对上她的双眼竟下意识脱口而出,“去临苏看看我出生的地方,去我娘坟前磕个头。”
花倾城望着面前的这碗面,没有像之前那样急着下筷子,看着上面漂浮的热气,感觉脸上那张不属于她的人皮面具都有了温度,“你娘葬在临苏的南岭,你父皇生前对她有愧死后还算不薄,一般妃子是很难葬去那里的。”
“你对我以及我娘的事都那么熟悉,你到底是什么人?”明一其实对自己所为的爹娘并没有什么印象,听倾城说得有些动容更多的是好奇倾城的身份。
倾城挑起碗里的一根青菜再卷了一圈面条送进嘴里,细细咀嚼之后才回答了明一一直在等的问题,“我娘与你娘算是闺中好友,你娘曾说她羡慕我娘嫁了一个好丈夫,可我娘如今该羡慕你娘死后至少还有一座坟墓给你供你祭奠。”
明一这是第一次看到倾城的眼里有柔软的东西,他原本咄咄逼人的气势也落下来。
“我爹娘死得很惨,很委屈。我只有将你送上至高无上的位置才能替他们报仇,除此以外我别无他法,所以就算不择手段胡作非为我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
明一生出的一些同情,被花倾城最后一句话轻易的摧毁了,“我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我对你所说的至高无上的位置并没有兴趣,我与师父有了约定,游历三年之后我便会回来,皈依佛门。”
花倾城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她大口大口的吃着面,那呼噜噜的声音让明一严肃的话变得有些别扭。
“花倾城,你听到我说的了没?”
花倾城舔舔嘴角残留的汤汁,很认真的点点头,“听到了啊,而且还听出了你话里的幼稚,如生大师给你三年的时间是对的,我也决定给你时间去成长去体会权利的滋味,而在你历练的时间里我会寻找看看别的方法去完成我的目的,最好的结局就是你皈依佛门而我大仇得报!”
这回换明一愣在那里了,倾城则极其自然的从兜里取出三枚铜板,“这是面钱,若是你在外头走投无路可以开个小面馆,生意该是不错的,若是开在我花城附近我定天天去吃。”
看着面前的三枚铜板,再看起身拍拍身上狐裘的花倾城,他突然有些不明白。
“别这么看着我,难道你猜出来我马上要走了?”故作惊讶瞪得大大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明一,看他更加错愕的神情她心里总算出了早上那口气,“看样子还是没猜出来呀,算了,就你那脑子在外面也游历不到三年。”
雪灵狐轻声唤了两声,大有不舍之意,花倾城俯下身子点点它的脑袋,“你家这个傻主子就得你多照顾了。”
明一心里其实有些复杂,他以为的纠缠并没有,她竟比他先离开,就像是被放弃一样,他始终看不懂面前这个女孩,“这么晚你不如明日再走。”
“离别这种事,我喜欢发生在黑不溜秋的晚上。”花倾城说完还不忘对明一抛了一个媚眼,“对了,混不下去记住去花城找我!”
明一看着斋房被风吹得一开一合的门,不相信她就这么匆匆的离开了,若不是桌上她吃得干干净净的面碗还在,他几乎以为她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那一夜,花倾城立在船头夜幕中迎风离开了灵隐岛,如生大师在佛堂跪着诵经到清晨,而明一,默默收起了桌上那三个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