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焕给明一讲了一个故事,一直讲到了黎明才离开。
那是十几年前发生在临苏皇宫里的一段往事,三皇子的生母宓妃出身武将之门,进宫之前曾有一位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玩伴,碍于一道圣旨她进了宫,而她的青梅竹马也立志改写命运,一路奋斗从无命的下士坐到了将军之位。某一场战役中,这位少年将军为了救宓妃身陷囵囤的元帅父亲,以身殉国了。宓妃领着年幼的三皇子去他墓前祭祀,发现了他的侄儿,在他离世之后重新成为孤儿的小侄儿。宓妃心有不忍,而见三皇子与小儿玩得挺好,便将那孩子一起带回了皇宫,作为三皇子的侍读。
“你对我很好,有人欺负我的时候你总不顾一切的冲在前面,我犯错的时候你会替我受罚,几次救我危难。”
这是岚焕对明一说的,他说了许多小事,在他的叙述里明一努力的回想但却无果,但潜意识里还是隐隐觉得他说的那些事,自己是经历过的。
“后来我出事之后,我们才分开?”
“当时宓妃娘娘将你送走,也派人将我送走了,怕有人会报复,所以我们被一南一北分别送走,我随宓妃娘娘的生母学习医术,而你被送往哪里一直都是个秘密,我也是从倾城那里知道你一直被养在灵隐寺。”
明一沉默着,岚焕打量着他的神情,也没有轻易开口。
“母妃心思真是细致,将你送去外婆那里,怕是想着世人若追踪起来,会误以为你就是我,让我能保得平安。”明一感叹,对视岚焕发现他眸中竟然有隐隐的泪光,“我记不得了,但听着像是自己的事,而你一直都记得,心中应该比我感慨许多,无论如何,你是我的兄弟,这我承认!”
岚焕突然就止不住了,原本泛在眼眶里的泪落了下来,“你从前也是这么说的,我问你为何总帮我,你说因为我们是兄弟!”
明一有些猝不及防,他并不擅长面对眼泪,尤其还是一个男人的。但岚焕也很快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天快亮了,我得会药炉去给倾城熬药,回京都你一路上多当心。”
岚焕走了,明一望着他的背影,对方才他所说的一切似乎还不能完全的理解,至少沉静之后觉得有许多地方还有疑惑,既然曾是那么好的兄弟,为何初见面时他没有立刻与他相认呢?
明一也动身朝山外走,便走便觉得自己也越来越多疑了,方才从岚焕动情流泪的样子来看,他说的都是真的,就算有所隐瞒那也是正常的,毕竟分开了这么多年,而他也失忆了。不过如今多了一个旧人,让他心里更暖了几分。
而回到药炉的岚焕,还在恍惚之中,方才他是匆忙离开的,因为那一声兄弟带出了他心里更深的愧疚,害怕自己会忍不住不顾倾城的约定,将一切都托盘而出。
“你去见他了?”倾城站在门口有一会儿了,而岚焕竟然都没有察觉,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倾城不难猜,“我来找醒酒的药,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岚焕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小瓶子,扔给倾城,“知道自己不胜酒力醒来脑袋会疼,怎么还喝那么多。”
“我们都一样,如果拿真实的自己去见他都需要勇气。”倾城坐在了门槛上,望着山那头升起的太阳,这里依旧寂静,“所以我从不担心你见他,因为我喝了那么多酒都没勇气告诉他真相,你比我胆子大不了多少。”
“倾城,你当初答应过我的,会顾他安然。”岚焕问,仿佛在找一个心安的理由。
倾城回头看他,坚定的点点头,“会的,他不仅是守护过你的人,也是温暖过我心田让我勇敢活下去的人,没有他不会有岚焕,也不会有倾城。”
这是倾城没有告诉过岚焕的,关于明一曾温暖她的事,想起明一方才问他的话,岚焕问道:“你曾经取过灵隐寺吧,很多年前……”
“你不是知道的嘛,如生大师是谁,所以当年我被救出来之后会被送去那里应该不奇怪吧,”倾城叹了一口气,面对岚焕那恍然大悟的神情,她浅笑,“我以为他早就忘记我了,毕竟我只是被他慈悲照顾的人之一,但是那一****拿着佛珠来让我找那个清儿时,我其实心里是慌乱的,用冷酷的拒绝来掩饰我的慌乱,竟然害怕他知道那个清儿就是我。”
岚焕坐到了倾城的身侧,将她揽进怀里,他明白她的想法,懂她的无奈,“他应该不会怪我们的吧,毕竟都是生活无奈,你的大仇不能不报,等他知道一切真相,应该会理解你的……”
在岚焕的怀里缩了缩,早晨还是有几分清冷的,她浅笑着,“没关系的,若是连他的不理解我都承担不起,怎么对得起你们这一路的支持呢,等我大仇得报,一定先帮你们几个娶媳妇生胖小子!”
岚焕拍了一下倾城的脑袋,“就你淘气,我们哪里需要你做红娘,只要你不捣乱就行了!”
倾城从岚焕怀里起身,一脸不服气,“我做红娘哪里不好了,你看花音与斯洛不是好好的!”
“那还不是误了商余道那个木头,你也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岚焕翻了一个白眼,很是嫌弃。
“大师兄本就不适合花音,两人若是真的有缘哪是旁人能够拆得了的!”
商余道从屋顶上跳下来,“你们两个人吵架何必带上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还那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似得!”
“我们不吵大声点,怎么把你这个偷听的梁上君子攻下来!”倾城一脸狡黠,而身侧的岚焕竟也一脸的配合,“就是,在一旁看我俩的笑话,还不允许我们那你笑话笑话了!”
商余道此时才明白自己这是被设计了,他脸色一沉,甩了甩袖子,“日后休想我无道山庄再给你提供药材,还有你个没心肝的,临苏那里我也不管了,你自己累病倒什么的,也别找我!”
“真是小气……”虽这么抱怨着,但岚焕也不敢大声说,朝着倾城使使眼色。
倾城一脸害怕委屈的样子走近商余道,扯着他的衣袖,“大师兄,我们错了还不行嘛,这不是在床上躺了月余都给憋坏了嘛,若没有大师兄我们日后的日子可没法过,平日里就属大师兄最疼我了,定不忍心我上顿不接下顿的……”
商余道一根手指推了推倾城的脑袋,“如今知道怕了,让你演这么一出也就痛快了是吧?”说着就憋不住笑了。
“大师兄,你这是耍我呢!”
药炉前,三个能在九荒大地嫌弃风云变幻的人,互相打打闹闹的就像当年幼年在无崖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