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苏深宫之内，已是三更天了，明一坐在案前细细看着奏折，身旁伺候的宫人都有些犯瞌睡了，但听见门吱嘎一声便惊醒了。

明一抬头看了一眼来人，让身边的太监先行下去。

“神医不在我父皇那里伺候着，到我这书房来做什么？”明一挑眉，见岚焕提了提手上的酒坛子，两人相识一笑，明一搁下朱笔，将桌上的奏折挪了挪地方，由岚焕把酒盏摆上。

“太子殿下赐我在这皇宫内自由行走，我总得替太子殿下解解闷呀。”岚焕将酒满上，递给了明一，见明一一口酒闷了，再看看堆着的奏折，“怎么，很是头疼？”

明一指了指左边那一叠，“几个老臣见大渝内乱，劝我趁机占它几座城池。”

“心够狠，果然姜还是老的心狠手辣！”

明一再指了指右边更高的一叠，“那是劝我赶紧立太子妃的，里面还不少举荐的。”

“这就过分了！”岚焕猛的起身，一脸的不满，“我来悄悄，哪家的姑娘可以比得上我家青儿！”

岚焕这作势要去翻翻的样子逗乐了明一，见他笑了岚焕又重新坐下给他把酒满上，“委屈你了，替她保得南境安宁，还要为他守身如玉，实在若是支撑不下去，你且物色物色谁家的闺秀，我不与她说。”

“照她的性子，我若真这么做了，她定是要一把火烧了临苏后宫的。”

岚焕觉得此话甚是有理，“那还是算了吧，你我死不足惜，别连累了人家的闺女。”

“她如今，怕是比我更不容易……”遥望窗外，那轮明月之下，怕是她也未能安然入睡。前两日就传来消息了，大渝三皇子在秦山宣称皇帝被贼人控制，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在秦山造反了，太子白沐炆亲领精兵前往占压，至于她，镇守京都。

“你且不用替她多担心，商余道别瞧着他只是个商人，但是鬼点子多的很，言无命那个家伙好像把无命阁都派出去了，青儿不会有半分危险的。”

“最怕是明刀易躲暗箭难防，她回大渝不久，在京都势力还不安稳，徐氏一族毕竟这十年来已经根基深厚了，青儿与他们周璇，怕是要费些精力。”

见明一一脸的担忧，岚焕笑了，又给他空了的酒杯斟满了，“原本以为你心中还是有气的，毕竟她与简意修的婚事现在是九荒人尽皆知。”

“谁说我心中不气了，还是气的，知道这是大渝皇帝为了稳定北疆的举措，也知道青儿的身不由己，但是我仍是气的，气她的心中有太多东西比我更重要，也气自己帮不了她，就像现在，连在她身边递杯水的可能都没有。”

岚焕懂，虽然他还未能遇到那样让自己牵心挂肚的人，但是他懂明一句句肺腑，“那你可想过，等大渝安定之后，青儿与简意修的婚事会如何？”

“想过，在大渝的时候就想过，想过让大哥退婚，但是若没有什么天大的理由，非退不可的理由他们都是退不掉的，就算一方委屈些，我身为临苏太子未来帝君都是不可能娶一个被退婚的女子。岚焕，我其实真的想过，那一夜就拉着她的手逃走，她不是大渝的晋城公主，我也不做这临苏太子！”

明一夺过岚焕手里的酒坛子，抬起来猛地灌了一大口。从前还是灵隐寺里的小和尚时，他并不懂世人为何都喜欢饮酒，但如今他才明白，这是种无奈，逃避一时的无奈。

岚焕怕他这样饮酒伤身，拦了拦，“且慢些喝，你遣散了那些宫人，喝醉了我可不伺候你！”

明一笑了，眼神倒真有几分迷糊了，怕是有了几分醉意，“那你也喝醉了，我们谁都不伺候谁，就躺在这地上睡到明日午后，怎么喊也不醒来，吓吓那些宫人。”

岚焕觉得明一这话很是熟悉，几幅幼时的画面袭来，他们牵手去偷了酒，只是好奇大人们喝的这个到底什么滋味，一开始觉得辣的很，但是两人逞强谁都不愿先说喝不下去，所以一直喝一直喝，最后真的躺在地上睡了一天一夜，再醒来的时候，宫里伺候的小宫女眼睛都哭红了。

那时候他们还小，回忆起来觉得真是有趣。只是岚焕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转脸看向明一，此时的明一已经抱着酒坛子眼皮耷拉着仿佛下一刻就能睡着一样，岚焕的脸色却有些发白，并不是酒水所致的，他的嘴唇微微颤动。

“你……是不是……”

是不是都记起来了？

“你……说什么？”明一知道岚焕说话了，但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他靠近岚焕，再问了一次，“什么？你说什么？”

“你记起来了？”岚焕脱口而出的，问完就后悔了，只能盯着明一的眼睛，但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身子不是很稳，靠到了岚焕的肩上，喃喃的说着：“记起来了啊，我们那时候在这里玩得很好……很好……”

岚焕的身子却像冰一般的寒，他害怕了许久的事，终于发生了，嘴巴哆哆嗦嗦的，“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没有回答，因为明一已经睡着了，独留着岚焕在他身边守着，直到第二日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