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谓询问了案发当日的细节，他让刘娥仔细回忆，就算是微乎其微的小细节也不要错过，刘娥一五一十地将案发当日的细节详述了一遍。

此时，已是深夜，安尚文进得天牢，见丁谓还在此地亲自盘问细节，他嗤笑一声，道：“丁大人，洒家已经录过口供，您可以来找洒家要案底，何必亲自来盘问呢？”

“安公公的的案底，本官也是要查看的，只是不是现在。”丁谓说完，转身离开天牢。

安尚文瞥了刘娥一眼，转身离去。

丁谓发现，不仅那个穿梭于琼华殿与掖庭宫之间传信的那名宫女有问题，就连在当日亲口指认刘娥杀人的那名宫女也有问题。刘娥说她没有杀人，那名宫女却言之凿凿地说亲眼所见，刘娥杀人！那她们两个之中，必然有一个在撒谎！

当日指认刘娥杀人的那名宫女，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很容易找出来，她叫黎娟，是王蓁蓁殿里的一名洒扫宫女，平日里最不起眼，那她当晚，为什么要去御花园呢？

丁谓命人将宫女黎娟带到跟前，黎娟吓得身子发抖，如同筛糠，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行礼道：“宫女黎娟拜见丁大人！”

丁谓语言咄咄逼人，他细细盘问案发当日细节，一句接着一句，容不得黎娟过多的思考，黎娟很快就露出了马脚。

“你说你当日亲眼所见，刘娥杀人，那刘娥是用什么杀的小皇子？”

“手绢，是手绢！”黎娟满口肯定地回答。

“你是王蓁蓁寝宫的洒扫宫女，为何如此清闲，随随便便跑去御花园散步？”丁谓再问。

“不……不是的！”黎娟跪着不敢抬头，她道，“是那晚奴婢并不当值，奴婢只是路过那里……”

“那你当晚，要去何处，路过御花园的荷塘？！”

“去，奴婢……奴婢去御膳房帮王美人取桂花糕……”黎娟眼神游离，目有斜视，似是在想着什么。

“你只是一个洒扫奴婢，去御膳房取桂花糕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做吧？”丁谓反问。

“王美人住在掖庭宫，寝宫宫女并不多，所以有时候王美人也会吩咐奴婢去做这些事情。”

“那刘娥是用什么工具杀了宫女冬青？！”

“用……手绢……是手绢。”黎娟说完这句，脸色已经煞白。

“如果冬青是被手绢闷死，她又有什么时间在自己的手臂上刺出血字？嗯？”丁谓这一问，黎娟听了犹如晴天霹雳，她拼命磕头道，“丁大人，求你饶了奴婢一命，奴婢并不想做假证的，是……”

此时，“嗖”地一声，射来一发冷箭，不偏不倚，恰好刺进黎娟的嘴里，箭头从她的后脑勺冒出头来，场面无比血腥，黎娟倾倒在地，嘴里涌出一滩黑血，只是咳嗽了几声，就没了气息。

丁谓大惊，连忙派人查看四周，只发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他们只追到梅林，那黑影就不见了。

丁谓当时就叫了太医过来为黎娟诊治，可怜黎娟已无力回天，箭上有剧毒，而那种箭短小精悍，并非军中所常用之箭，应该是特制的。

“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丁谓骇然道，“深宫里的女人，比猛虎还要可怕啊！”

虽然宫女黎娟死了，但是她做假证，是她亲口说的，不止丁谓听见了，他的手下以及宫中几名太监宫女都听见了。案件有了新的进展，丁谓要把这一进展如实禀告给皇上。

深夜，福宁宫。

“皇上，丁谓求见。”太监通传道。

“让他进来。”

丁谓在福宁宫太监的引领下，进得大殿，他将今天记录的口供呈给了赵恒，道：“启禀皇上，此案果然如微臣所料，是一个局！”

“哦？”赵恒瞪大了双眼，一字一句看着那些口供，耳边听见丁谓说道：“宫女黎娟做假证，欺君罔上，微臣原本想要押她来见圣上，只可惜，她还没有说出幕后真凶，就遭了毒手，被一箭射穿喉咙，当场呕血死亡！”

这时候，安尚文上前，道：“皇上，证人已经被灭口了，丁大人说什么都是一面之词，谁能保证丁大人说得话是真是假？案发当日宫女黎娟可是当着陛下的面指认的，刘娥杀了小皇子和宫女黎娟，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呢，如今宫女黎娟死于非命，还是死在丁大人的脚跟前，丁大人也是脱不了干系啦！”

“大胆阉人！本官同皇上议事，岂是你这个肮脏阉人可以插嘴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奴才是皇上亲命的宣政使，起初此案也是由奴才来查办的，是丁大人您主动请缨，来了个横生枝节，现在可好，案情没有理清楚，证人就死了一个！奴才当然有说话的权利，是皇上给奴才说话的权利！”安尚文毫不客气地回击道。

“够了！”赵恒道，“宫女黎娟被杀人灭口，不止丁谓一个人所见，宫中许多宫女太监都看见了，你们不要吵了，朕命你们二人查办此案，希望你们二人可以互帮互助，而不是在朕面前逞一时口舌之快，朕的小皇子被谋害，朕十分痛心，朕希望你们两个可以为朕查出真凶。”

此时，赵恒心中微微一痛，想起尚被关押在天牢的刘娥，眼睛有些酸痛：难道是朕错怪了你？！

“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眠不休也要彻查此案！微臣告退！”丁谓退了下去。

安尚文上前，道：“皇上，丁大人所言，也不能尽信，丁大人忽然主动请缨查办此案，本身就是一大疑点，这件案子，朝中大臣们躲都躲不及，原本就是后宫的事情，与前朝无关，为什么丁大人却要反其道而行之呢？也许是刘美人的人给了丁大人好处……证人突然死了，丁大人想为刘美人开拖，自然会往利于刘美人的方向去写证词……”

“朕命你查办此案，你可查出一二？”赵恒转眸，冷冷扫了安尚文一眼，安尚文被赵恒这一眼给惊到了，他服侍赵恒至今，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犀利冰冷！

安尚文心陡然一惊，连忙退后，跪倒在地，道：“奴才以为，此案人证物证具在，没有推翻的可能，奴才觉得，此案，此案……”

安尚文又怎么会不知道赵恒偏爱刘娥呢？现在赵恒的心思，仿佛又被丁谓给拉了回来，重新回到了刘娥那里，他哪里还敢再说，此案板上钉就是刘娥做的？！

“滚。”赵恒低低地说了一个字，安尚文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身在掖庭宫的王蓁蓁得知宫女黎娟被杀，惊得接连倒退了几步，她的贴身侍女梅香连忙上前，搀扶住了王蓁蓁，她道：“美人，您没事吧？”

“我现在心跳得好快，水，快给我拿点水过来！”王蓁蓁只觉得自己喉咙干渴，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无法呼吸。

梅香连忙跑去倒茶，一杯茶倒好，她端给王蓁蓁，王蓁蓁接过来，也不管茶水冷热，直接倒进嘴里灌了下去。

“黎娟死了？”王蓁蓁用不敢置信的口吻问道。

“死了。”梅香回答。

“她死前说过什么？”王蓁蓁攥住梅香的手腕，直攥得梅香生疼，梅香却不敢说疼，她微微皱着眉头，把刚刚从外面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蓁蓁。

“美人，她只说了自己做假证，是丁谓太过厉害，黎娟扛不住，只问了几句就吓瘫了，只是，她并么有说出是受谁指使，就被暗箭所杀！听说，那箭头上有剧毒！”梅香低声道。

“没有说出幕后主使？”王蓁蓁悲沧地冷笑，“她没有说出幕后主使，所有人一定会认为是我指使的了？我的好日子就这样到头了？进宫那么久，没有得到皇上的宠幸，就这样玩完了？到底是谁？杀了黎娟？是谁？！”

“美人，我们被人当做枪使了！”梅香道，“那天，您不该多说那句话啊！黎娟，黎娟是您吩咐她指认刘娥的吗？”

王蓁蓁拼命摇头，道：“不，不是我指使她去指认刘娥的，我哪里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看见了杀人凶手？！是谁要害我？我真的好害怕！皇后，我要去见皇后……”

王蓁蓁带着哭腔低声吼道：“现在就去见皇后，梅香，你快去准备呀！”

“是，是，美人！”梅香手忙脚乱地开始为王蓁蓁准备去见皇后的礼品。

王蓁蓁带着贴身宫女梅香，连夜去了德庆殿，求见皇后郭慕青。

然而皇后有孕，并不想见任何人。

王蓁蓁吃了闭门羹，然而，皇后与她毕竟是表亲，她若执意要见，皇后也不会忍心让她一直站在殿门外等候。

王蓁蓁带着哭腔祈求德庆殿的宫人，她道：“我要见皇后娘娘，你告诉皇后，就说王蓁蓁有要紧的事求见，若皇后娘娘再不见，恐怕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德庆殿的宫人如实禀告给了郭慕青，郭慕青这才让王蓁蓁进殿。

进得大殿，王蓁蓁便一下跪倒在地，哭求道：“皇后娘娘，求您救蓁蓁一命！”

“这话是怎么说的？”郭慕青上前，把王蓁蓁给搀扶了起来，对殿内宫人道：“去，端些热茶上来，表妹的手都凉了！”

德庆殿的宫人端了热茶上来，王蓁蓁因为恐惧，不但手脚发凉，身子还在瑟瑟发抖，她瞪大了眼睛，嗫嗫道：“皇后娘娘，琼华殿的小皇子被杀，与我没有任何的干系！”

“疑犯不是刘娥吗？你为何要这样说？”郭慕青不急不缓地反问道。

“当日指证刘娥杀人的宫人是在我寝宫洒扫的宫女黎娟，她今天被人杀了，她被杀之前，说她做的是假证，虽然她没有说出幕后主使是谁，但是她是我寝宫里的宫女，皇上一定会认为人是我杀的！表姐，我用身家性命保证，人不是我杀的！这件事情跟我没有任何的干系！表姐，你一定要帮帮我啊！”王蓁蓁哭道，她掏出手绢，擦拭着自己眼角的泪水。

“脑子不够用，就不要去蹚浑水！”郭慕青皱眉，呵斥她道，“既然与你没有干系，你就不要多话，看好自己寝宫里的下人！事到如今，你让本宫怎么帮你？”

“表姐，我还不想死！呜呜……”王蓁蓁大声哭了起来。

郭慕青身怀有孕，本来就有些烦，听见王蓁蓁大哭，心绪就更加纷乱了，她皱眉呵斥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本宫自会想办法保你性命，只要这件事情真的与你无关，本宫自有办法！”

“真的吗表姐？！”王蓁蓁惊喜道。

“嗯。”郭慕青点点头。

“多谢表姐了！”王蓁蓁连忙行礼致谢。

郭慕青道：“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宫去吧，本宫也要休息了。”

“知道了，表姐，多谢表姐！”王蓁蓁破涕为笑，转身，离开了德庆殿。

晶莹上前一步，对郭慕青道：“娘娘，您真的有办法保她性命？”

“本宫只是哄她离开，真是不省心的一个。”郭慕青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本宫当初同意她入宫，是希望她能够帮衬本宫，没想到她这么不中用！现在竟然被人利用，谋杀皇子，何等罪名！本宫不信蓁蓁会杀人，她为人单纯，虽然秉性刁钻了一些，却没有那些心眼和计谋去设这样一个局！这件事，不是刘娥做的，也不是蓁蓁做的，一定另有其人！”

“那那个人就太可怕了！”晶莹道。

郭慕青冷哼一声，淡淡道：“宫中从不缺可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