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伤口在后肩胛,且伤势不浅,陈观止大夫要求谷明扬尽量俯卧。
见谷唯羽进来,谷明扬想起身,但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呲牙咧齿。
谷唯羽在他床前椅子上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狼狈相。
寒芒般的眼神看得谷明扬心底发毛。
他讪讪一笑,“我没事,你跟大妈说一声,让她不用担心我!”
谷唯羽斥责,“既然知道奶奶会担心还胡闹?”
谷明扬低了头,语气却理直气壮,“我没胡闹。”
谷唯羽讥嘲他,“是啊,谷家三爷英雄救美,满城皆知,哪里是胡闹了?三爷,这么多年,你藏在深闺人不识,这回也算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真给我们谷家长脸了!”
谷明扬胀红了脸,看了谷唯羽一眼,想忍住不说话却又管不住自己。
见他欲言又止的难受模样,谷唯羽又冷笑,“你是想问关呈素眼下怎么样吧?”
谷明扬见他主动提起,有些惊喜,“呈素怎样?她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这样对她?唯羽,看在她曾经救治过你的情分上,你帮帮她好不好?”
谷唯羽沉了脸,“你连关呈素是什么身份和来历都不清楚,就想着帮她?你就知道她需要谷家的帮忙?愚蠢!”
谷明扬疑惑,“她的身份和来历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唯羽,那你告诉我,她是什么身份和来历?”
看他神情,分明着急,看来谷明扬对关呈素还真不是一般的情分。
谷唯羽笑,眼神却阴鸷,“你什么都别管,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半步不得离开家门,直到你伤势痊愈。还有,等你伤势痊愈之后,我会派汪振凯陪你到法兰西和德国一趟,当然,目的不是巴黎卢浮宫,更不是异国风月,你要做的是考察法兰西和德国的军工!等你从法兰西和德国回来,你就到谷氏来帮忙,别再游手好闲,整日做些不着调的事!”
谷明扬急了,从床上坐起来,“唯羽,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还有,你甚至不问问我的意见就做了决定,我反对你这****的做法!”
谷唯羽已经失去耐心,他站起来,转身离开,“你答应也罢不答应也好,事情就这么定了,你好好休息,我可不想你像一个废人一样在床上呆太久!”
谷明扬生气,“唯羽,你素来注重尊卑,但是今天,我请你也注重一下长幼!请你记住,我是你的三叔!你无权决定我的将来!”
“三叔?”谷唯羽一脚跨出门槛外,回头鄙夷一笑,“是啊,三叔,你是谷家的三爷,恭喜你能跟我端起了三爷的架子了,好,真好!”他又冷笑,“但是三爷,你最好记住,在谷家,除了老太太,我谷唯羽不需要尊重任何人!我做任何决定,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同意,请三爷你记住了!还有,我只是希望在你还没有成为只会吃喝嫖赌的废物之前好好栽培你,你可不要让我和老太太失望,成了谷唯风以外的第二个废物!”
“锵”的一声,一碗燕窝粥被狠狠摔在地上。
青石板上尽是彩瓷的碎片和燕窝的残羹。
居然是谷太太成梁馨。
她居然端着燕窝来看望小叔谷明扬。
谷太太素来看不起庶出的谷唯羽,更何况是谷明扬,今日做作,不过就是为了讨好老太太而已。
谷唯羽心里鄙薄,淡淡地叫了一声“大妈”。
成梁馨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唯羽,你就这么看不起你的亲弟弟?他哪里得罪你了?还是大妈我得罪了你?”
谷唯羽也不辩解,“大妈,今早万花楼有人来,说唯风昨晚在万花楼喝花酒兼豪赌,一夜输了数千个大洋,大妈最好准备一些私房钱替我的弟弟善后,还有,眼下他还躺在万花楼名妓醉玉仙的床上,大妈最好找人将他抬回来,省得在外面丢人现眼!”
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夹枪带棒,成梁馨气得浑身发颤。
谷唯羽懒得理会她发青的脸色,吩咐两个仆人守在谷明扬的院子外,头也不回就走了。
成梁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满肚子气无处发泄,顾不上太太的体面,一跺脚朝媳妇桑曼屏的居处奔去。
桑曼屏慵懒地倚在贵妃榻上,五个月的身孕已经显山漏水。
留声机里倾泻的歌曲靡丽甜糯,在闺房里缭绕。
成梁馨怒气冲冲地上了楼冲进房来,四处张望,“唯风呢?唯风哪去了?”
桑曼屏扶着腰,懒懒地起身,“唯风出去了,太太有事找他?”
成梁馨瞪了她一眼,用手帕扇着风,“我当然是有事找他,他哪去了?什么时候出去的?出去多久了?”
桑曼屏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的,好像昨晚就没有回来过!对了,昨晚他好像说有个什么应酬,要去见一个从香港来的老朋友!”
成梁馨更加烦躁,听留声机咿咿呀呀,一抬手便关了它,数落起桑曼屏来,“你是怎么当别人的妻子的?丈夫去了哪都不知道,成何体统?”
桑曼屏直起身子,伸手抚着凸出的小腹,语气不再谦恭,“太太倒说我,我是个孕妇,身体时好时坏的,老太太让我好好静养,唯风,你的好儿子,不在家里陪我就算了,如今还夜不归宿,这才真是不成体统,老太太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惩罚他呢,太太还来说我?”
成梁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冷笑,“你别一口一个老太太的,在老太太眼里,我们大房连一个屁都不是。对了,刚才我在明扬那小子门外听见谷唯羽说要让他出洋考察,你瞧瞧,连谷明扬这上不得台面的小子都得了这好处,我们唯风得了什么?长此以往,这谷家的家产啊,不要说吃肉,恐怕连肉汤都喝不上了。”
桑曼屏也急了起来,“妈,那我们该怎么办?”
成梁馨气急败坏地一手扇着手帕一手拍着桌子,“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桑曼屏从贵妃榻上起来,走到成梁馨身边,拿起扇子讨好地替婆婆扇风,“妈,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成梁馨横了她一眼,“我自然有办法……对了,张四小姐今天来看望老太太,你知道老太太和她说了些什么吗?”
桑曼屏摇头,脸色不快,“我倒是听老妈子说张四小姐和大少爷在书房里聊了很久!我就奇怪,他们有什么好聊的?”
成梁馨伸手拍掉媳妇手里的扇子,“好了好了,别扇了!”
桑曼屏忍了气,低头垂首站在婆婆身边。
成梁馨低声斥责,“你是谷家大房嫡媳,怎么就不知道凡事留个心眼?罢了,我也不说你了,你不是和何家二小姐聊得来吗?哪一天请她们姐妹到府上打麻将,你找机会探探她们的口风。”
桑曼屏得意地笑,“干脆我亲自找张四小姐谈谈好了!”
成梁馨冷笑,斜眼看了看媳妇,“你以为这张四小姐是她那柔弱的死鬼姐姐?这张四小姐厉害着呢,你可不是她的对手!”
桑曼屏不服气,成梁馨又烦又乏,站起身,“好了,照我说的去做,凡事不要自把自为,没你的好处。还有啊,今天新闻纸刊登了你那失踪的好表妹的丑事,你得空了看看去,见了老太太说话要小心,她正恼你招了个来路不正的女人关呈素上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