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曜恒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里仿佛被一根带刺的藤蔓死死勒紧,窒闷地透不上气。
他自后面抱住她,两人随着惯性冲力,同时向前趔趄两步,差点一起摔在地上。
她脚步不稳地执拗地挣扎,帽子掉在了地上,他紧抱着她不肯放手,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呼吸到她头上药水清苦的气息,只想代替她承受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嘉嘉,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个样子!我没想让你当情人,我没想过娶周晴……如果你愿意,我们现在回去登记结婚。”
“可是你爷爷奶奶喜欢的是她,你是他们的唯一,如果他们以死逼迫,你要怎么做?”
他手臂微僵,一松劲儿,她便挣逃开,转身双眸血红地怒瞪着他。
他也红了眼眶,紧张地看着她,很想怒声问她一句,“你还想我怎么样?”可是他不能这样问。
一连做了三个深呼吸,他迅速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才挫败地哄劝,“嘉嘉,我真的不知道奶奶还安排了那种事。我只记得,我喝了一杯茶,然后就晕倒了……你别这个样子好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们好好想一想以后……”
顾嘉盯着溢满疼惜地眼睛,眼泪就簌簌地滚下来,她扑上去在他唇上凶狠地吻……
他忙拥紧她,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却醉眼迷离地推开他,忽然又笑得疯癫。
“嘉嘉……”她真是醉得可以了。
顾嘉不应他,其实,她很开心。
她本应笃定他没有背叛她,只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不敢信任他的自制力,也不敢相信苏家茶室里碎在地上的玻璃杯……
说到底,她其实是对自己不够自信。
周晴处处比她好,样子不输她,家世显赫,又会穿衣打扮,心计本事更是一绝,身上也没有丑闻和麻烦,和他苏曜恒躺在一起的样子,不着寸缕地躺在一起,也赏心悦目。
所以,她想不通,为什么这样完美这样高贵这样睿智的苏曜恒,会选择她顾嘉?
他凭什么选择她这样麻烦的一个女人?
他为她在康家当总裁,为她支付肖家违约金,为她一点臭脾气,给母亲的电视剧投资……她不知道还要拖累他到什么时候,她身上背负着一个无底洞,永远填不完。
现在,母亲又和那位“将军”恋爱。
很快,就有人戳着她脑门咒骂,“就是个****,立什么贞节牌坊”——这是窦文懿曾经骂母亲的话。
当时十八岁的她,疯了似地,曾经为这句话和康家的保镖打得头破血流,她的头发还曾被康珠扯下去一缕,她却还是成功地狠狠地抽了窦文懿一个大耳光,呸给她一句,“你才是****,你们全家都是****”。
那一天,康家的人都像看厉鬼一样,看着单枪匹马的她,他们被她不要命似地凶恶反击震慑,再也不敢说那样的话。
但是现在,她挡不住所有看到绯闻的人那样说。
当然,她知道,母亲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所以,今晚一整晚,她强忍着,她拿酒杯堵着自己的嘴,没有对母亲说出自己的反对。
她不能为一场不合时宜的恋爱,就抛弃母亲。
当然,她更不能把这样完美洁净的苏曜恒,拖进这样舆论和丑闻的深渊里。
而且,她惧怕,他终有一天无法再忍受这些,她惧怕听到他说后悔爱上她,她惧怕在与他结婚之后,他忽然发现周晴的好。
苏爷爷苏奶奶阻止苏曜恒和她在一起,真心是为他好。两位老人独他一个孙儿,做得仁至义尽无可厚非。
“嘉嘉,你在想什么?别这么安静,你哭出来也好,骂我也好……”苏曜恒紧张地盯着她泪流不止的脸,徐缓地吻她,安抚她,就怕她把什么事憋在心里想不开。
他慌乱地绞尽脑汁,忙想法子。“我们可以瞒着爷爷奶奶去登记,我们一辈子在一起,我们一定会很幸福。你放心,我一定有法子叫他们不来打扰我们。”
“苏曜恒,我不能再害你!我得去嫁一个我不爱的人,我要嫁肖景衍,这样我在被自己的老公背叛和抛弃时,就不会这样痛苦,就不会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难过!”
苏曜恒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顺着她的话点头,他俊雅的眉头却打成了死结,声音也低哑难辨。
“好,如果你想嫁,就去嫁吧……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明天我们一起回城,好不好?”
她闷声点头,这才乖乖地跟着他走。
他在前面,六神无主,收拾自己满心的伤,想着怎么去毁掉肖云和肖景衍筹谋已久的婚礼……
走了片刻,因为没有听到顾嘉的脚步声,他僵冷地停住脚步……她的钱包还在他的口袋里。
“嘉嘉?”他担心地回头,果然,身后是夜灯清幽的空阔的步行道,马路上车流仿佛上了发条,冰冷飞驰,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幻景。
而他的嘉嘉,像一场幻觉,突然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嘉嘉——”
他脑子里又想起车祸,更担心她被什么人掳劫走了……
他恐慌地往回跑。
眼角余光注意到路边的巷道,他忙停下脚步,僵了几秒钟,清楚地感觉到,她就躲在那边的黑影里,寂静无声。
那么遥远的距离,他却仿佛能听到她的呼吸,心跳,眼泪滚落腮畔的声音,还有天人交战的挣扎。
怕她再往黑暗深处奔跑,他强忍着没往那边看。
这一刻,他才清楚地意识到,他们再也回不去十年之前,也不能在吵架之后,送一块糖果,安慰几句,就和好如初。
她懂得用划清界限保护他,懂得如何疏远他,他也该选择正常的男女相处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
于是,他没有再追过去,只是把她的钱包放在地上,默然转身离开。
顾嘉在那片暗影里坐了半个小时,确定他不会再回来,才站起来,脱掉了那一身度假风的长裙,穿着自己的运动装T恤短裤,尽量平稳地走到步行道上,拿起钱包,走到路边,招手打车。
一上了出租车,她就躺在后车座上,呼吸间都是陌生人留下的气息,这样反而让她感觉到安心。
“小姐,你去哪儿?”
“肖云集团大厦。”
“那边太远了,要开四五个小时呢……”
“放心,钱不会少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