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建德已是骑虎难下,十万大军每日耗费钱粮无算,却在虎牢关前空耗月余时间。
此时粮道被夺,存粮只够几日所用,却是逼得窦建德不得不速战速决。若是他转道攻伐山西等地,却极有可能得不偿失,窦建德自然不甘心。以他估算,那李世民乃是采取拖字诀,用少量兵力将他阻在虎牢关下,以待洛阳城破。
窦建德又怎能坐视洛阳存粮耗尽,不攻自破,给李世民得了河南等地。那他劳师远征,大动干戈却一无所获,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窦建德一边整顿兵马,一边密布哨探,关注唐军一举一动。
可窦建德却想错了,李世民其实比他还想速战速决。
眼下唐军两面作战,一面李世民统率围困洛阳,抵御窦建德。另一面由李靖带领征伐四川。
此时唐国可以说是倾巢而出,留守部队只剩老弱病残,后方几乎空门大开。
李渊虽然通过称臣纳贡等方式,暂时稳住了雄踞草原的突厥人,但是突厥人贪婪成性,谁也不知道短暂的和平什么时候会被打破。
李世民雄才大略,极善谋划全局,眼光独到精准,自然也猜出了窦建德此时还有另一个选择,去抄略关中。
以李世民对窦建德此人的了解,认定他不肯放弃这个一举吞并王世充和令唐国大伤元气,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
不过窦建德能起兵于微末,发展到现在坐拥十数万大军的一方雄主,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手下能人无数,说不得也会被手下劝阻动摇。
纵观李世民此人一生行事,从来不相信那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之说。以他的性格,向来是主动出击,他不想未来被动的掌握在不可知的命运手中,哪怕是一点可能都不行。
之前长孙无忌禀报,说王君廓派人报喜,已截断了窦建德粮道补给,烧了大批粮草,生擒夏国大将张青特,李世民闻言大喜,心知破敌时机已到。
既然此时不知窦建德下一步会怎么走,那么李世民自然积极创造条件,帮他下定决心,让窦建德不得不按照他的想法,一步步走进设定中的圈套来。
武德四年五月,李世民亲率一千玄甲精骑出关,一人双马,北渡黄河,故意泄露行踪给夏国探子知晓。
李世民早已计划周密,要引诱敌人举兵来攻,往返时故意留下一千匹战马于黄河岸边放牧,给夏军造成一种唐军粮草不济的错觉。
窦建德得知消息后果然中计,十几万大军倾巢而出,旌旗蔽日,刀枪如林。队列连绵几十里,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边际,无数牛皮战鼓敲得震天响,士卒呐喊响彻云霄。
李明宇和师父站在城关上观望,见师父面色严峻,不知在想些什么。明宇暗道人都说兵过一万,无边无沿,果真如此!窦建德十几万人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势如决堤洪水,滚滚而下,好似震得城墙都在不住的抖动。而小小的虎牢关却像惊涛骇浪前的堤坝,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会被浪涛拍碎。
明宇左右打量,只见守关唐军人人都被骇得面色微变,暗道不好,这仗还没开始打,就被夏军先声夺人,气势上便落了下乘。
打仗最重士气,若是还没开战,便被敌人气势压住,不用打就先输了三分。李明宇前世在部队中多年,自然知道大战在即,如何最能给士卒打气,故意提高声音对师父道“师父!这窦建德把十几万大军一股脑的推过来,可这虎牢关前地势如此狭小又施展不开,难道只是为了吓唬咱们,做做样子吗?”
李玄霸冷哼一声,回道“哼,不错。那窦建德手下乃是一群乌合之众,攒鸡毛凑胆子。不过是借着十万人马的声势互相壮胆而已,你看他士卒虽多,却队形松散,鼓噪不休,可见军令不严。虎牢关城高墙坚,本应步步为营,逐番试探,他却大咧咧的排兵列队,明显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他如此托大,趾高气昂,却不明白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窦建德不足为虑!”
“哈哈哈!玄霸所说不错!那窦建德自起兵以来,一帆风顺,将骄卒惰,从没打过硬仗。眼下敌军士气正锐,只消我们暂时按兵不动,待到午时夏军人困马乏,腹中饥饿之时,锐气自减。到时咱们再出关迎敌,必然一鼓而破!”李世民刚好带着一班唐军诸将登上城关,听闻明宇师徒对话,大笑着出言附和。
此时李世民头戴吞天蟠龙盔,身着九吞八扎暗金山纹甲,两肩麒麟吞兽,胸口护心镜黑亮如墨,下腹龙头腹吞咬住束带,披膊甲裙遮住四肢,裈甲在前,鹘尾在后。黑色山纹甲如墨,黄金兽吞耀眼,牛皮做底,红线锁边,当真是威风神武,霸气非凡。被一群黑衣黑甲的唐营战将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醒目异常,卓绝群伦,好似天神下凡。
李世民所穿的正是之前长孙托玄霸师徒千里迢迢送来的宝甲,乃是长孙家祖先长孙嵩所穿,经过长孙巧手日夜修复而成。
此甲乃是明光山纹甲,每个甲片都如山字型,互相咬合钩锁而成,全甲不需一个甲钉,不需一缕丝线,穿上活动如常。其独特的构造可以弹开箭矢,刀枪不入,耗费巨万,打造极其不易,乃是不可多得的宝甲。当初长孙嵩一共留下两套,除了上面兽头吞口一金一银之外并无不同。
平日李世民不舍得穿,在战场上也是太过扎眼。可今日决战在即,李世民特意穿的与众不同,亲临战场,为的就是鼓舞士气。
李世民此言一出,关上唐军见主帅腹中早已有破敌良策,心下稍安,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李世民撇了一眼下面汹涌而来的夏军,表情混不在意,好似接下来要面对的不是十几万大军而是一群蝼蚁。李世民对明宇调笑道“怎样,娃娃,怕了吗?”
李明宇小脑袋一扬,高声道“怕?赵子龙单人独骑便敢在八十万曹营里杀了个七进七出,关云长千军万马中斩颜良诛文丑如探囊取物。古人孤身尚且如此英雄,咱们如今有几千人马,又有虎牢雄关可倚,窦建德空有十万兵马也施展不开,只能一点点添油送死。有何可怕?难道他还能肋生双翅飞上来?怕他个鸟!”
周围人见他一个几岁的孩子学着军中老粗般说话,都被他逗的哈哈大笑。
唐营诸将见李明宇师徒与大帅一唱一和间,寥寥几句话便极大的鼓舞了士气,心裡也對這幾歲的娃娃膽略佩服不已。
程咬金拍着垛堞感叹“明宇这娃娃硬是要得,小小年纪就能面对十万大军面不改色,泰然自若。可惜我老程一连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带把的,不然非要招他做个女婿不可。”
旁边与他关系最好的牛劲达出言嗤笑道“你老程那胡子拉碴一副凶样,就算生出女儿又能好看到哪去?能配的上人家?明宇这孩子实乃人中龙凤,未来不可限量。我看你啊,是痴心妄想!”
李世绩捋着短须应和道“不错,老程你是想也别想。不过刚巧我倒是生了个女儿,娃娃,不如许配给你罢。”
明宇一听,吓得连连摆手,叫道“眼下我年纪还小,这些事,待我长大再说!”心中暗道你李大将军的女婿是那么好当的吗?他娘的野史记载你带兵最爱杀女婿立威,三个女婿砍了一对半,娶你女儿怕是没几年好活,打死也不能干啊!
下面十万大军气势汹汹,城关上众将却在谈笑家常。将为兵之胆,唐军见主帅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将军们也谈笑自若,心里胆气渐壮,窦建德十万大军的声势也好似弱了几分。
那边窦建德见军威雄壮,士气可嘉,有心进一步打压唐军士气。先选派了三百骑兵于虎牢关前耀武扬威,约战唐军出关。
夏军带队的正是窦建德手下大将王琬,他头顶八宝金盔,身披鱼鳞金甲,盔明甲亮,炫人耳目。一身大红披风迎风舞动,胯下青骢马神骏非凡。
带着三百精骑,在虎牢关前一里止住脚步,朝着城关上大声鼓噪。
“关上唐营小儿听着!爷爷只有三百人在此,可敢出关一战!”
“唐营都是一群没卵子的娘们,见到咱们爷们来了,早都吓得尿了裤子了!哈哈!”
“兀那李世民小儿,莫要再做缩头乌龟,赶快出关受死!爷爷让你一只手!”
“她娘的,夏老三!就你能耐是吧!老子我让一双手!”
“放屁,老子让双手双脚!”
“还双手双脚,难道你指望用那活儿弄死唐军吗?哈哈哈哈……”
夏军士卒言语粗鄙刺耳,李世民在关上听得真切,不过他也不屑于计较。李世民对众将笑道“窦建德黔驴技穷,想激我出关,我偏不随他心意。”
这时,见夏军带队大将在关下骂得痛快,一副洋洋得意,志得意满的样子。
李世民开口道“这夏军大将也当真猖狂无忌,三百人便在我虎牢雄关前耀武扬威。穿的倒也光鲜亮丽,却不知本事如何。胯下这马……嗯?他这马,可当真是匹难得一见的好马!”
王琬所骑的青骢马,乃是之前隋帝杨广的坐骑,后来辗转被窦建德所得,窦建德斩了大将王伏宝后,军中只有王琬一人可算做独当一面的大将,有心拉拢,便将此宝马赐予他。
众人闻言望去,只见此马身长蹄阔,膘肥体壮,顾盼间神采飞扬,往来奔走矫健如龙,确实是匹宝马良驹。
诸将也都觉得此马神骏,万里无一。战马相当于大将双足,怎能不爱宝马,不过已有主人,只好感叹道“这马当真难得,可惜却是敌人的。”
明宇伸头看了半天,他是不懂战马好坏,只不过大家都如此说,想来应该是不假,又见这班武将只是望马空叹,讥笑道“是敌人的又何妨?有主又如何?只要杀了他,自然就成了无主之物,抢过来也就是了!咱们大唐男儿难道这点霸气都没有吗?”
他话说的倒是轻巧,可是人家下面几百号人,大帅又不让派兵出关。窦建德十万大军在后压阵,当真那么容易抢的?
诸将知道明宇一个几岁的娃娃,出言无状,也不与他一般见识。不过那边尉迟恭却听得颇为刺耳。
尉迟恭原是刘武周部将,刘武周被灭,无奈投降李唐,当初唐营众人都说尉迟恭必反,唯有李世民信任有加,仍旧让他统帅本部人马。深感秦王厚恩的尉迟恭感动不已,誓为秦王效死。乃是李世民手下头号忠诚猛将,此时见大帅夸赞此马,当下闷声道“这等宝马,也只有大帅才能配得上,那夏将无名之辈也敢据此宝马!看俺老黑去给大帅夺来!”
李世民连忙摆手道“不可不可!眼下大战在即,正要养精蓄锐。怎可为了一匹马而置我一员猛将于险地!”
尉迟恭性如烈火,不待李世民说完,便风风火火的去了,带马提槊,开城出关。
王琬此人骄气十足,自以为是,见自己几百人便吓得唐军不敢出战,当真是大出风头,正在暗自得意之间,却见虎牢关城门一开,一骑飞奔而出。
观此人,面似黑炭,环眼钢髯,身着黑衣,鱼鳞玄甲,胯下乌骓马,手提一杆精钢马槊,气势惊人。
王琬见骂了半天,对方终于开关,却又只得一人,以为是李世民怕了,派人通传消息给夏王的,朗声喝问“吾乃夏王帐下龙骧大将军王琬是也,来者何人?可是有书函要送与夏王?”
尉迟恭此时志在夺马,哪里愿意与他废话,拍马舞槊直奔王琬,暴喝道“我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