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重重大门,四敞大开,一眼望去就可以将里面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尉迟家府邸,古俊心里有些犯嘀咕。
他是齐王李元吉豢养的江湖游侠儿,早年间四处闯荡时,做过江洋大盗,杀人放火,采花盗柳,刀伤了不少人命,犯下了不少案子。最后因作恶太多,被官府通缉,只得流亡江湖。
当时正赶上天下大乱,着实让古俊逍遥了几年。后来大唐立国,一切恢复了秩序,官府继续漫天的追捕他。
古俊也只好东躲西藏,继续刀口舔血的日子。过街老鼠一般,亡命天涯的日子不好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正值齐王李元吉广收门客,招徕天下豪杰,只要有真本事,不管之前犯下多大的案子,都一笔勾销,破格录用。
因为古俊使得一口好刀法,善打毒药镖,百发百中。再加上在江湖逃亡的多年中,练就了一身飞檐走壁,走千家过万户如履平地的飞贼本事。兼之做事心狠手辣,斩草除根不留手尾,颇受李元吉的赏识。在齐王府收容的不少江湖亡命,罪犯豪杰当中也算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今夜,古俊也是奉了李元吉的命令,前来刺杀尉迟恭。
本来他以为这不过是小事一桩,手到擒来的买卖。
虽说这尉迟恭沙场争锋,闯下好大的名头。可在古俊看来,那又如何?不过是一粗鄙莽夫而已。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以他有心算无心之下,再加上他独门的杀招,尉迟恭定然难以幸免。
跟着李元吉多年,古俊深知齐王的脾性,若是他交代的事情能办的漂亮,那么金钱美人,自然不吝赏赐。
可若是办砸了,坏了大事,齐王府虽大,可不养废物,以李元吉的火爆脾气,怕是日后再想活着都难了。
尉迟家这么一付开门迎客的样子,古俊倒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以他多年的江湖经验来看,这尉迟恭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说不得我一进去,一头撞进陷阱里去。对方只要关门落锁,伏兵四起,到时候就算我功夫再高,身法再快,也难逃得性命。
不过想到李元吉的种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折磨手段,古俊终究是不敢逃避,把脚一跺,事到如今,也全无别法,只好硬着头皮试试了。
一丈来高的墙壁,古俊一提气,三两下窜上了墙头,借着朦胧月色探头打量院中。
里面黑漆漆的,并无灯火,想来此时夜已深,多半都是休息了。
古俊从墙头随手捡了一块瓦片,作为问路石,对准院子里扔了下去,浑身神经绷得紧紧的,做好了情况不对,转身就跑的准备。
在夜深人情的深夜,“啪啦”瓦片落地,摔得四碎,发出不小的声响。
古俊提心吊胆的听了一会,院中仍旧是一片寂静,并无任何异响,看起来不像是埋有伏兵的样子。
又等了半晌,仍旧未见任何动静,古俊放下了心,身子一翻,轻飘飘的落进院中,生息皆无。
顺着院中的格局走向,借着月色,古俊蹑足潜踪摸索前进,时不时停下脚步,隐身在阴暗处侧耳细听。
好不容易来到正房之前,只见正房屋门大开,并未亮着灯火,只有炭火盆忽明忽暗的光亮。
屋中床榻之上,一个铁塔般,只穿着一身中衣的黑大汉,敞胸裂怀的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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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俊借着炭火的光线仔细打量,见这黑大汉身材壮硕,虎背熊腰,浑身肌肉虬结,一条手臂足有寻常人的大腿粗细。正是此行要刺杀的目标,秦王府左路护军将领尉迟恭!
古俊心激动得碰碰直跳,目标毫无防备,呼呼大睡,正是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只消走上前去,钢刀往心口一刺,便能圆满完成齐王交代的任务!
轻轻抽出横刀,动作又轻又柔,好像新婚之夜掀起新娘的盖头一般,生怕发出了一点声响,吵醒了熟睡中的尉迟恭。
横刀出鞘的声音,往日里几可忽略不计,可在寂静无声的夜晚听来,却那般刺耳,古俊的心也随之悬了起来。
好半天,才拔出刀来,望着仍旧毫无知觉的尉迟恭,古俊嘴角挂起一抹狞笑,心里暗道,黑大个,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你纳命来罢!眼神一冷,杀气外露,飞身就要捧刀刺去。
可就在身子将起未起之时,尉迟恭突然大吼一声“呔!来将何人!通名再战!”
夜深人静,尉迟恭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可将古俊吓了个魂飞天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心里暗叫,糟了糟了!果然是有埋伏!吾命休矣!
可等了半天,对面仍不见有其他动静,鼾声依旧。
若不是刚才那一嗓子古俊听得清清楚楚,绝对会以为一切全无发生过一样。
娘的,莫不是在说梦话?古俊心里狐疑,暗自琢磨。
又等了好一会,见屋中依旧鼾声大作,古俊这才放下心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暗自骂了句娘,这黑大个睡觉都不老实,可他娘的将老子吓得不轻。待会某家一刀刺死了你,还要将你头颅砍下,让你死无全尸,也算是你惊吓老子的报应!
古俊重整旗鼓,提刀在手,杀机重聚。可心里刚盘算好,杀心刚起,那边尉迟恭突然坐起,一拳对着床榻四角的立柱扫去,口中大呼“无名鼠辈!可知某家的厉害!看爷爷锤不死你!”
“碰!”只一拳,实木打造结实无比的床榻立柱被砸塌了一边,上面幔帐没了支撑,散落下来,刚好将尉迟恭遮住。尉迟恭一声吼完,一拳打完,“咕咚”一声倒在床上,仰面朝天继续呼呼大睡!
这一下,将古俊吓得腿肚子都在转筋,手脚冰凉,他往日里也自诩武艺不俗,等闲三五十人近不得身。
可见尉迟恭这一拳,当真是威势惊人,势若奔雷,心里暗自衡量了下,单看这一拳迅猛的力道,自己便完全招架不住!
我草你奶奶!你他娘的分明就是装睡!看来早就知道我来,想诳我进屋,来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古俊心里破口大骂,有心想要抽刀上前,一通乱砍,但是终究是没有和尉迟恭当面放对的勇气。
再说那尉迟恭,可不是像古俊想的那样装睡扮饵,而是真的睡着了,屋中也只得他一人,并无任何埋伏。
尉迟恭人虽然憨厚木讷,可并不傻,粗中有细。他知之前所为得罪了齐王,定会招来他的疯狂报复。
以李元吉为人阴险狡诈,睚眦必报的性格,十有八九是会派人来行刺与他。尉迟恭干脆将妻妾子女打发到別家暂住,府中只留下他老哥一个。
将重重房门四敞大开,开门迎贼,唱了一出“空城计”。
本来按照他的打算,抱着一对虎尾钢鞭,在屋中静坐,待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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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好好与他斗上一场,生擒活捉。
可是枯坐半夜,也不见刺客踪影,困意袭来,尉迟恭也是艺高人胆大,心里一想,干脆睡他娘的,刺客来了再说!
至于之前大吼也好,梦游般的打拳也好,其实都是尉迟恭仍未清醒,睡意正浓,身体无意间被刺客杀机刺激做出的下意识反应。
尉迟恭是做大将的,浴血沙场多年,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对这杀机杀气最为敏感不过,古俊那边一动杀机,便被尉迟恭天然警觉。大脑仍在沉睡,可身子却不由自主做出反应,若是古俊不知死活真要动手,尉迟恭便能马上惊醒,下意识做出应对。
古往今来,诸如此类屡见不鲜,后世称之为玄之又玄的第六感应。不光是人,动物更加如此,对危险有着最为敏锐的直觉。尤其是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哪怕背对着你,但若是用怀有敌意的目光盯他,立时便会有所察觉。
古俊就这样站在门口,几次咬牙鼓劲想要进去,最后仍旧是理智占了上风,不敢动手。
心里天人交战,呆愣愣的一直站到天色将明,古俊才猛然惊醒。此时府里下人应该都已起来了,再想动手,却已错过了时机。
犹豫了片刻,古俊把牙一咬,脚一跺,返身便走。心里打定主意,没有完成任务,这齐王府也是不能再回去了,看来往后,仍旧是要继续亡命天下了!
来时信心满满,走时垂头丧气,古俊心里说不出的失落,一方面,对自己日后流亡江湖的日子充满了担忧,另一方面又舍不得齐王府的荣华富贵,患得患失之间,脑子里想着心事,注意力便没那么集中。忘记了隐藏身形,不巧正被一个府中早起的下人发现。
那下人清早被尿憋醒的,刚方便完,提着裤子打算在趁着天色未亮之前再回去眯上一会。一抬头正好看见了一身黑衣,行迹鬼祟的古俊。
“什么人!”下人一惊,旋即反应过来,扯着脖子大喊“来人呐!有贼啊!抓贼啊!”
本来以古俊的本事,是不惧一个普通下人的,可是他方才已被尉迟恭吓破了胆子,贼人胆虚,被抓个正着,哪还敢过多逗留,仗着自己的轻身功法转身便想上墙逃走。
古俊三两步冲到院墙跟前,手臂一探,搭住墙头,脚下一蹬。借着冲起的力道,在墙头一按,人便翻身越了过去。
可还未等古俊身子落地,便被几根从天而降的绳索套住。绳索前段打了个活扣,另一头被人拿在手里。见套住了人,人家手里一收,绳索当时勒紧,将古俊捆了个严严实实。
“嘿!还想往哪跑!他娘的近日里好些个大户家都遭了贼,就是你小子干的罢!该着爷爷们今日升官发财啊!”一个声音哈哈大笑,旁边还有几人附和。
古俊有心想喊叫,可一抬头,看清了对面六七个身着公衣的人,登时脑袋一垂,认命般不敢再动。
原来古俊见绑住他的非是旁人,正是长安府的武侯不良人,这些人专管捕盗缉贼,对付这些江洋大盗,海洋飞贼,最是拿手不过,有什么花样都逃不过人家双眼,轻举妄动,也只会让自己多吃苦头。
也该着他倒霉,逃出来时正遇见交班的武侯,清晨时分,那下人一嗓子当真传出老远,武侯们迅速赶到,正见一个鬼祟黑影翻墙逃走,哪还客气,手腕一抖,绳索飞出,将他抓个正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