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济轩学过点儿防身功夫,可他是谢家公子,家族的护卫从未给过他同人动手的机会。没有对敌经验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习得的武艺是个什么水平。
当他同水匪打斗起来时,最初还有点儿手忙脚乱,不过几招,他就发现彪悍的水匪只会用蛮力拼杀并没有系统的打斗技巧。冷静下来后,他很快就把往日所学发挥到了极致。
十多招后,他把水匪逼到了门口,却发现一直跟在身旁的陈珈不见了,他只得回身折返屋里,正巧看见陈珈被水匪在背部狠踏了一脚。
他大喝一声,出拳就朝水匪打去。见水匪应声而倒后,他抱起陈珈飞速的冲出了木屋。
谢济轩出门就后悔了,他怎么也没有料到水匪竟然将一栋木屋建在了冰原之上。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白色的冰原叫他如何逃跑又怎样躲藏?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姑娘,一咬牙就朝冰原跑去,却不想刚跑几步就落入了冰窟之中。
谢济轩自幼便被称为天才,琴棋书画,武学射猎一学就会且样样精通,唯一不会的便是游泳。孩童时,谢家政敌使人混入谢府将年幼的谢济轩推入池塘……自此之后,他对江河湖海就有了阴影。
落入冰窟后,谢济轩立即屏住了呼吸。他记得书上曾说过,不小心落水者,毋需惊慌,只要屏住呼吸,身体就会自然地浮出水面……书上没说错,但却忘记了写落入冰窟之后根本没有水面可言,抬头就是能见度极低的冰层,这要他如何是好?
当谢济轩睁开眼睛想要找到自己不小心落水的那个冰窟时,他被四周的情况环境吓了一跳。
冬日的阳光透过冰层照入了水中,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睁眼就看见周围漂浮着很多具尸体。这些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沉默地、静止地,围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其中有具女尸竟然没有衣裙,发白肿胀的尸体上可以看见清晰的刀痕。谢济轩不过轻轻地动了一下,那具女尸就朝他飘了过来,和其他尸体不同,女尸是睁着眼睛的,那模样就像要跟他索命一样!
“啊,”他张嘴欲呼时,一直憋住的那口气彻底散了。水流快速地朝他口鼻涌去,冒出一连串水泡之后,他慢慢地朝水底沉去。光线越来越暗,他的头脑越来越昏,依稀中他看见蓝小姐从亮着光的方向朝他游来。
她真美,黑色的长发就像海藻般飘逸迷人,红色的嘴唇竟是那么的柔软,似乎一碰就会化了一般。他贪婪的吸允着她的嘴唇,开始只为氧气,等一起浮出水面之后,更多的却是一种不舍。
陈珈是被冰水冻醒的,擅泳的她全凭着本能浮出了冰窟,见到谢济轩往水底沉去后,她使劲吸了口空气毫不犹豫的就朝他游去。受伤的她拼尽了全力才把谢济轩从另一个冰窟拖出水面。
冰原上,斜挂在天边的太阳好似被浓云糊住了一般没有丝毫温度。谢济轩抱着陈珈慢慢地朝着岸边走去,怀里的姑娘面无血色,那曾经红润的嘴唇此刻像是飘零在溪水中的花瓣般苍白。
他腾出一只手轻轻的放在了她的手腕上,仔细在她腕间摸索却怎么也找不到会随着心脏起伏而跳动的脉搏。他跪在了冰原上,全然忘记了水匪很快就会追来,忘记了近在咫尺的岸边,他轻声的呼唤着:“小姐,蓝小姐,醒一醒,醒一醒……”
陈珈一直很清醒,坠入冰窟那一瞬包裹着她的江水就好似千万根针般刺入了她的身体。她以为自己会被冻死时,她的身体却给了她相反的感觉,她很热,那种血液都快要被烧干的热。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刚从冰箱里抬出来就被放入微波炉的食物,她的表皮还凝结着寒冷的冰霜,她的内里却在被光波加热。真的很痛苦啊,上辈子从高楼摔下来也不过痛了一瞬间,这次却一直在痛,清醒的感受着冰火交织的痛苦。
她一直告诉自己,放弃吧,死了算了,活着那么痛苦真不如死了。是啊,她为什么要活着?
泥土的芬芳,雨露的滋养,太阳的温度?那是植物需要的东西,她只想要有个人爱她,在乎她,把她视若珍宝,可能吗?像她这种见惯了黑暗的人,要如何才能相信光明?在她的世界里,光明无论跑得多快,黑暗总在光明的前方静静等待。
“蓝伽罗你醒醒,醒醒好吗……”谢济轩一直在呼唤,陈珈充耳不闻。直到他抱她抱得太紧,她能够感受到他的心跳,甚至觉得冰冷的体表开始有了一丝温度后,她问:“为什么要唤醒我?”
谢济轩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只问:“你没事了吗?”
“有,我想睡觉。”
“不要,你睡了就不会醒过来!”
“那多好,如果还能做梦就更好。”
“别睡,和我说说话。”
“你为什么要唤醒我?”陈珈的执着让谢济轩有些吃惊,这一次他道:“我还没有感谢你救了我两次。”
陈珈抬眼认真的看了看谢济轩,从他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他的心底,才疲倦的说:“先逃命吧,否则我白救你了。”
“恩,答应我不要睡着。”
陈珈没有说话,这具身体依旧在折磨着她,如果有地狱的话,她定是一块被扔入油锅的冻肉。真的好痛苦,真是好想放弃,如果还有那么一点点眷恋,一定是死人妖的怀抱比较温暖。
她有多久没被人抱过了?陈母没有抱过她,小芳没有抱过她,唯一抱过她的男人被她扔进公海喂了鱼,上辈子的人生还真是失败啊!
“和我说说话,这样你就不会睡着了?”
见陈珈不回答,谢济轩又道:“是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我问你答,这样好不好?”
陈珈艰难的点了点头。
“你姓什么?”
姓什么?她不想随母亲姓陈,更不想随那男人的姓氏,她道:“叫我珈珈。”
谢济轩见她目光那么迷离,回答的结果根本不对,他有些担心的问:“还记得你家在哪里吗?”
陈珈摇着头,不满的说:“你的问题太简单了,这样我会睡着的。”
谢济轩想了想,问:“鸡翁一,值钱五,鸡母一,值钱三,鸡雏三,值钱一,百钱买百鸡,问翁、母、雏各几何?”
“日!和数字有关的问题不能问。”
“日?叹词?”
“动词。”
“何解?”
陈珈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她岔开话题,问:“你还会算术?”
谢济轩毫无戒心的回答,“恩。”
“会地理。”
“恩。”
“军事?”
“恩。”
“你真是我的宝贝。”
谢济轩点了点头。此时陈珈说什么他都会点头,他觉得她快要不行了。适才还毫无血色的面颊这一刻红得好似朝霞,这让他联想起回光返照。
千里之外的蓝府,老管家佝偻着腰恭敬的把三支清香插入了蓝家祠堂的案几上。接着,他整个人拜伏在蓝家的祖宗牌位前,喃喃自语道:“蓝家列祖列宗啊,保佑小姐吧,但愿她能熬过龙渊的惩罚,她是蓝家崛起唯一的希望了!”
香江岸边,谢济轩把陈珈藏于一块巨石后,转身直面一直在追击他们的水匪。
来人不多,手里都提着兵器。他寻思着如何才能迅速解决这些麻烦时,皇甫端白出现了,这人在冰原上奔跑的速度如同鬼魅一样飘忽。
谢济轩甚至没有看清皇甫端白是如何出手的,朝他袭来的几个水匪就已经身首异处。
灰白的冰原上,几人的尸首和散落的血花像极了一副水墨画,皇甫端白这位泼墨者大踏步走近谢济轩后,问:“人呢?”
巨石后,那股能够让陈珈血液沸腾的热量已经从她体内传到了体外,她就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子般全身通红。
谢济轩再一次错过了这种异状,等他同皇甫端白一同来到石后,陈珈的身体除了冰冷如初之外其余已恢复如常。
皇甫端白与谢济轩再次回到了那间建在冰原上的木屋。
屋门已经被水匪给踹坏了,敞开大门的屋子起不到任何御寒的作用,花落裹着一床从行囊里翻出来的被子正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皇甫端白见她就问:“人呢?”
花落道:“他去救暖春了,一会就回来。”
谢济轩疑惑的看着皇甫端白,问:“你们在说小马?你没有杀他?”
皇甫端白道:“马车遭到伏击,我杀死那批人后,发现你们已经被另一批人从马车底下悄悄地给运走。我想追,中毒的身体却不允许,只得坐在冰原上开始调息。”
“不多时,劫走你们那批人又出现了,他们不敢同我正面交手,而是用计让我坠入了冰窟。在水下,我的实力只能发挥不到三成……小马救了我,在他可以逃走的情况下,他又折返回来救了我……”
“我杀恶人,从不杀救命恩人。我与他扯平了。”
谢济轩微微颔首,道:“等他片刻,若他名为救人,实为逃命,我饶不了他。”
“公子,奴婢……奴婢……”花落不知道该对谢济轩说点什么。她原本要被夫人配给府里的奴才,因为身材高挑适合与谢济轩结伴,故而被夫人放出谢府。
公子自幼不在府中,她不了解公子的性格,完全猜不到公子会怎样对她。失贞的侍女是不能待在谢府的,公子还会带着她继续上路吗?
谢济轩侧首看了看花落,冷漠的说:“侮辱你的人已经死了,从今往后蓝伽罗就是你的主子,帮她把湿衣换了吧!”
花落看着一动不动的蓝小姐,完全不知道公子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她的生死全部掌握在蓝小姐手中了吗?半晌后,她低声说:“奴婢这就去给蓝小姐找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