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珈与暖出说话时,一直候在门外的青藤敲了敲门,轻声说:“夫人,又吉过来了。”
陈珈吃惊的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午膳都还没用,南宫裕怎么就让人过来了?
她道:“让他进来吧!”
说着,她收拾好散漫的坐姿,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中央,摆出了一副贵女该有的优雅仪态。在她心中,推门而入的定是一个中年男子,又或者是老年人,能够在圣上未曾登基时就负责保护他的大剑师没有理由是个年轻人。
冬天的太阳就好似被煮过的蛋黄,鲜亮的颜色上总有一层青色的雾霭。
青藤打开房门后,一个身量和陈珈差不多的童子走了进来。他一手提着一个食盒,里面应该是花落和陈珈的膳食。食盒分三层,由于这童子身量不高,导致他提着的食盒离地很近,远看就像被放在地上拖着进来一般。
花落急忙走过去帮忙。
童子和花落把食盒放在桌上后,童子疾步走到陈珈面前,双手作揖行了个福礼,用清亮的嗓音道:“奴才又吉给夫人请安。”
陈珈端了半天的架子因这句话散了,她看着这个同自己一般年纪的童子问:“你就是又吉?殿下的书童又吉?”
又吉长了张大圆脸,眼睛也很圆,鼻子有点塌,嘴巴非常阔,分开看有些普通的五官组合在他脸上显得特别讨喜。
他眨了眨眼睛,道:“奴婢就是又吉,现在是夫人的奴才了。”
陈珈本能的点了点头,脑子至今还没有转过来。死人妖猜测“欢喜”就是“又吉”无论是从名字的结构看,或是从南宫裕的目的看,他的猜测非常合理。
可……眼前的“又吉”真的是“欢喜”,真的是那个成名已久的大剑师?
她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如果这人真是欢喜,他的年轻是练功练出来的吗?
多么神奇的时空啊,这技术拿到她原来的那个世界得让多少拉皮整容,注射针剂的女人情何以堪!
“夫人,厨房今儿弄了熏鸭。鸭肉性甘、入肺胃肾经,滋补、养胃、消水肿、止热痢……您要不忌口的话,多进点儿,厨房都按南朝的做法来烹饪,应该适合您的口味。”
又吉手脚麻利的把饭菜布置到了桌上,陈珈怎么看都无法把他和大剑师联系起来。若他真是大剑师,不单容貌没有破绽,行为上更是伪装的超级成功。如此低调,没有半分傲气的大剑师,那得多高的修为啊!
谢济轩过来替换花落时,又吉正跪在地上帮陈珈捶腿。不等陈珈介绍,又吉就笑容可掬的对谢济轩说:“花开姐姐,奴才又吉,以后跟在你身边一起伺候夫人。”
谢济轩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完美的展现了一个大丫鬟该有的高冷素质。
陈珈真想给他鼓掌,死人妖整个一影帝啊,发现又吉是个童子之后,他居然一点惊讶的感觉都没有!他真的只是一个十多岁的男孩?不知为何,他的沉稳给了她一种可以信任和依靠的力量。
多少年了,特殊的生活背景和从业环境让她从未有过安心的感觉,可那么一刻,她体验到了这种感觉。怀着对他的信任,她漫不经心的问:“又吉,你经常和殿下出去吧?”
又吉头也不抬的说:“夫人想知道什么?”
“咳……咳……”陈珈佯装不好意思的咳了两声,随后才问:“你可以给我说说覃家的事情吗?”
又吉道:“不知夫人问的是哪一个覃家?上柱国覃家?”典型的明知故问。
陈珈用鼻音“恩”了一声。
又吉又问:“夫人是想知道覃家的事儿还是覃公子的事儿?”
谢济轩适时的说了一句,“难道不是一回事?夫人让你说什么就说,问那么多干嘛?”
又吉谄媚的朝谢济轩笑了笑,“奴才该死。覃家在北国可是一个传奇,有关他们家的事儿可多了,奴才说一天一夜也说不完。”
陈珈道:“不怕,你慢慢说。”
又吉眨了眨眼睛,道:“奴才先从覃公子开始说吧,他可是北国的风云人物。”
陈珈与谢济轩对视了一眼,这个又吉不简单。明知陈珈想问覃月的事情,他却非得让她自个承认,发现她脸皮薄,不愿承认之后,他又能坦然的把话题绕回覃月。
真是聪明勤快又会来事儿,南宫裕派来的人果然不简单。
“覃公子是覃上柱国的养子,还未成年就因武艺了得被国主册封为大将军。覃大将军长相俊美,有北国第一美男的称号……”
听到这里,陈珈忍不住插话道:“不是天下第一美男吗?”
又吉“嘿嘿”一笑,“那是北国人孤陋寡闻而已,天下之大,美男子多了,仅南朝的谢家公子就足以同覃公子相较,更遑论南朝的皇室。在奴才心里,三殿下才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陈珈认同的点了点头,示意又吉继续。在此期间她瞟了谢济轩一眼,心道:死人妖也是美男子?
又吉道:“覃大将军是覃上柱国的养子,因为上柱国终生无子,他对覃大将军好似亲儿子一般。他不但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了覃大将军,甚至扬言要把家产全都留给覃大将军。”
“覃上柱国对覃大将军的宠爱惹得覃家众人纷争不断,其中最不满意的要数一直为覃上柱国打理家产的幼弟——覃云霄。早些年,秦云霄一直想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兄长为继子。覃上柱国口头上答应了却一直没有修改族谱,正式昭告覃家列祖列宗。”
“待覃上柱国说出要把家业让覃大将军继承后,覃云霄的幼子在宫宴上大放厥词,辱骂了覃大将军的生身父母。宫宴结束之后,覃云霄的幼子惨遭杀害,杀死他的利器正是覃大将军惯用的辉月大刀。”
说到这里,又吉忽然停住,他满眼期盼的看着陈珈,问:“夫人,你觉得覃大将军会杀死覃云霄的幼子吗?”
陈珈扬眉一笑,道:“你能告诉我覃云霄有几个孩子?幼子人品如何?”
“回夫人,覃云霄有五子,幼子乃庶出,性格顽劣不堪。”
陈珈问:“杀死覃云霄幼子的人是覃上柱国吧?”
又吉耸了耸肩,遗憾的说:“奴才不知,此事一直是谜。衙门审理此事时,覃大将军承认了人是他杀的,但邀月公主却说覃大将军那日根本没有在现场……”
“邀月公主的证词让此事不了了之,覃大将军却留下了一个“无情公子”的称号。”
无情公子,陈珈咀嚼着这四个字,“不是说覃月对女子无情吗?”
又吉点点头,道:“覃月姬妾无数,对于朝臣送入府邸的女子来者不拒,很多女子被其宠幸之后就默默地消失在了覃府。据说那些女子都被他杀了,这也是他无情公子名号得以远扬之故。”
“夫人,覃大将军的事儿奴才说完了。奴才能问你一个事儿吗?”
“想问我为什么会猜测是覃上柱国杀死了覃云霄的幼子?”
又吉腼腆的笑笑,“夫人聪慧。”
陈珈也同他一样的笑笑,“我猜的。”
又吉捶腿的手愣在了半空,他瘪嘴道:“夫人寻奴才开心。”他说这话时,眉梢眼角都带着委屈,每一个表情都在恰好的位置。
陈珈端起手边的茶水呷了一口,茶杯上方蒸腾的雾气遮住了她的眼眸。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又吉同她一样,绝对是装傻充愣的行家。他们这种人永远都不会让脸上的情绪直达眼底。没有感情的他们,眼底深处只剩一片空洞。
晚些时候,陈珈让花落把又吉安排到了皇甫端白的房间。
谢济轩很欣赏她的策略,与其让他们两人隔着一道墙彼此试探,倒不如将他们放到一起相互监视。
“为什么会是覃上柱国杀死了覃云霄的幼子?”谢济轩的问题让陈珈有些吃惊,她撒娇的问:“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谢济轩皱起眉头,不明白她想讨要的好处是什么。他问:“你缺什么吗?”
“算了,”陈珈挥挥手,像他这种理智大过情感的男人根本没有办法交流。
“为什么又算了,你想要的东西很难找到?你可以说出来让我试试,不过在此之前,你能回答我刚才那个问题吗?”
陈珈道:“覃上柱国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也知道他死之后覃月将会成为众矢之的。为了保住覃月,保住覃家,他故意犯下血案,使得覃公子不再完美。”
“恩,你的答案没错,但推测过程有错。为什么不能是覃月杀人呢?”
陈珈印象中的覃月非常高傲,这种性格的人根本不愿意搭理覃云霄的幼子。在覃月眼中,覃云霄的幼子就好似蝼蚁一样渺小。
为了跟谢济轩表述覃月这种性格,她问:“你会去捏死一直蚂蚁吗?”
“会。难道你认为我不会去捏死一只蚂蚁?为什么呢?”
谢济轩的话语让陈珈彻底无语了。
好半天后,她道:“你和覃月是两种人,覃月不屑于做的事情你会做,所以你无法理解覃月为什么不会亲手杀死那人。”
谢济轩认可的点了点头,他和覃月确实是两种人。他很想知道在陈珈眼中他是什么人,但想到她那有些恶劣的性格,他最终把疑问埋在了心底。
他道:“明日你会让小白给覃月送去一瓶美酒,并请求覃月将皇城外属于覃家的一处产业借你使用三月。”
“恩,”陈珈点头应了。
他见她答应的那么快,不禁好奇的问:“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她回:“有什么好问的,你若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又怎敢同我一起来质子府。”
谢济轩被陈珈这番话噎住了,他负气的说:“花落一会就来了,奴婢先行告退。”
陈珈很喜欢看见谢济轩不经意流露出的这种小性子,这说明他们之间越来越熟了。若不如此,他对她的态度肯定就是他对又吉的那种——沉稳而无情。
她配合的回了一句,“小气。”
走到门边的谢济轩温柔一笑,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这种情形多像是情ren在斗嘴。
一夜无话。ps:大家周末愉快!情,人居然是敏感字符,我……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