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把红绳递进花轿时,陈珈突然掀开了盖头。她将握在手中的一个物件儿递给了谢济轩,道:“晚上行房时,你若无聊可以拿这个玩!”
谢济轩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物件,那是一只手绢折叠出来的老鼠,他道:“谢谢小姐。”他的眼神非常平静,丝毫没因陈珈口中那句“晚上行房”而改变。
陈珈失望的垂下眼帘,任喜娘牵引着朝质子南宫裕慢慢走去。今夜只能靠自己了,她在死人妖的心中显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重要。
谢济轩紧紧地捏住了手中的那个小礼物,在他记忆中,蓝小姐很少把手露出衣袖。每次看她时,总感觉她的手在衣袖中动来动去,原来竟是折手帕玩!
他微微一叹,目送着她朝南宫裕走去,她的人生从皇上下旨的那一刻起就只能依附南宫裕了。
皇甫端白慢慢地靠近了谢济轩,轻声说:“今夜的宾客我已经打听过了,除去水西王和木荣,余下众人皆是官员子弟。”
谢济轩问:“打听这个干什么,在队伍中找到该找的人了吗?”
皇甫端白无奈的笑了,“人人都知道圣上身边有拇指、板凳、欢喜、蝉,四位大剑师级的高手。可有谁能告诉我这四人是何模样?像他们这种宗师,只要敛去气息完全可以和普通人一样,你叫我如何去找?”
谢济轩道:“拇指擅使剑,对战时最喜削掉对方拇指,让对手终生无法用剑;板凳练习的是硬功夫,刀枪不入,一直伪装成侍卫跟在圣上左右;欢喜,自称人见人爱人欢喜,谢家没有他资料;蝉,擅轻功和暗杀。”
皇甫端白嗤鼻一声,道:“你的信息好歹帮我排除了一个板凳,余下三人我只能入府后慢慢找了。”
谢济轩问:“适才你为什么要打听宾客名单?”
皇甫端白反问:“你不打算在洞房花烛时滋事?”
“为何要滋事?”
“你答应过骆天赐三年之内都会保证蓝小姐是完璧。”
谢济轩轻笑一声,“这话你也信?”
皇甫端白惊讶的看着谢济轩,问:“你若做不到为什么要答应他?甚至还支持他去搞一个和紫金山对立的邪派。你不怕他日后找你麻烦?”
谢济轩嘴角翘起,非常不屑的说:“他要找的人是无相公子,既然无相,茫茫人海中,他要怎么找呢?”
皇甫端白问:“君子重诺,谢家人何时那么奸诈了?”
谢济轩反问:“他知道我是谢家人吗?既然不知道,何来重诺一说。”
皇甫端白被谢济轩噎得半死,感觉像是重新认识这人一样。所有关于谢家公子的美誉到了他这都被打了折扣,那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公子怎么变成了这样。
半晌后,他试探性的问:“你是无相公子吗?”
谢济轩道:“你说呢?”
皇甫端白摇着头走了,他确实不知道答案。会易容的不一定是无相公子,但无相公子一定会易容。
陈珈走得很慢,蒙上盖头之后,她只剩下了听觉和嗅觉。喧闹的锣鼓声和鞭炮声干扰了她的听觉,无奈中她像狗的一样的尝试着用嗅觉去记住质子南宫裕身上的味道。她担心有朝一日死人妖会易容成南宫裕,而她根本分辨不出两人的差别。
她与南宫裕隔的不算太远,行走间,她能透过盖头看见南宫裕绣着金色云纹的喜袍边角以及他脚上穿的红色靴子。
按说这样近的距离她应该可以闻到南宫裕身上的体味,可她什么都闻不到,南宫裕的身上除了有股子熏香的气味,根本没有一点儿体味。是人就会流汗,会有体味。体味有浓有淡,没有体味的人,她至今不曾见过。
总不成南宫裕是只鬼吧?
她正这般胡思乱想时,身旁的喜娘突然高唱道:“跨火盆,鬼怪吓掉魂;踩碎瓦、邪神不入门。”
火盆?陈珈透过盖头下方的缝隙看见一个直径有半米,火焰几乎燃烧到她小腿处的火盆,心道:我靠,这是火盆还是火焰山?南宫裕不是想拿这个让我出丑吧!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走在前方的南宫裕感觉到手中红绳被往后拽时,他用力的往前拖,两人手中的红绳瞬间被拉紧成了一条直线。
陈珈犹豫了一会,想到自己不能弃绳逃跑后,她认命的随着南宫裕往前行去。刚走没几步,她就感受到火盆里散发出的热浪与周围的冷空气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她轻轻吸了口气,正打算拉着南宫裕一道出丑,却不料一个满脸落腮胡须的大汉带着随侍走到了火盆前。只听他道:“南宫贤弟大婚,本王特地打造了一份贺礼,不知道贤弟喜欢否?”
说话间,两尊冰雕的神蛤被放置在一个红色的案板上抬到了南宫裕眼前。
抬着案板的两个壮汉非常有默契的把案板抬在了火盆上方,那些附着在案板上的冰霜因为下方的高温变成了水滴,不断滴落的水滴让原本还熊熊燃烧的焰火瞬间熄灭了一半。
陈珈看不到案板上的礼物是什么,只知道说话这人替她解了围。意识到火盆中的焰火还会再度高燃后,她不等南宫裕先行,自个抬脚就迈过了火盆。
“哈哈……”一个人满是嘲讽的说:“我费尽苦心想帮南宫兄驱驱鬼,怎料新娘子那么性急,不知道在北国焰火越高,运势越好吗?罢了,罢了,性急的新娘也有妙处,南宫兄今夜有福了……”
这人话语刚落,周围就响起了很多附和他的窃窃私语。
陈珈看不到说话的是什么人,她只能尽力记住了他的气味,心道:一股子羊骚味,我记得你了,你给我好好等着。
在她身后,谢济轩与皇甫端白一同看着水西王送来的那两尊冰雕神蛤。冰雕不稀罕,神蛤的四颗眼珠子稀罕,那可是四颗大红色的火龙珠。
又见火龙珠,皇甫端白的心漏跳了一拍,他急忙朝谢济轩看去,恰巧对上了谢济轩审视的目光。他有种被人窥破心思的感觉,忙着解释说:“火龙珠,成色不好。一看就是新蛤身上取出来的,千年老蛤的内丹应该是土黄色,万年的据说是金色,可惜无缘一见”
谢济轩微微一笑,道:“你关注的居然是火龙珠,你没有意识到水西王爷这份大礼恰巧帮三皇子解决了跨火盆的难题吗?”
“呵呵,”皇甫端白尴尬的笑了笑,“稍晚些时候,我去探探水西王爷的底。”
谢济轩再次抬头看了看那两尊冰雕的神蛤,心道:火龙珠。水西王的这份礼究竟是送给谁的呢?
婚礼的仪式全部按照皇子娶亲的规矩来办,繁琐得让陈珈几度抓狂。好容易熬到夫妻对拜,她长舒了一口气,如果没有记错,下一步是送入洞房了吧!
“等等,”先前出言讥讽南宫裕的男子又说话了,他说:“南宫兄,听闻你的妻子乃南朝第一美女,兄弟们长居北国未曾见过南朝佳丽,不如南宫兄就在此地将新娘的盖头掀开吧!”
花落一直跟在陈珈身旁,她护主的说了一句,“这不合规矩。”
“规矩?”适才刚为南宫裕解过围的水西王问:“哪里的规矩?这里是北国,不是南朝。在我们北国,娶了美娇娘是喜事,遇喜哪能藏着掖着就应该让大家都知道!”
“王爷说得极是,”南宫裕说话间抬手就扯下了陈珈的大红色盖头。
盖头外刺眼的灯光让陈珈眯起了眼睛,她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般低下了头,礼冠上的珠帘随着她头部晃动了起来,珠子清脆的碰撞声中,水西王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果然美人一个。”
先前让南宫裕等一等的那人又道:“美?小鸡一般的身板哪里经得住……”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太过放肆,他及时的闭上了嘴巴。
陈珈生气了,有这么为难人的吗?新婚当天站在一群男人当中被人打量还能接受,但是南宫裕这种完全不在乎的态度让她有些心慌。质子府真是龙潭虎穴?
趁着被人打量的时机,她把为难她的人瞧了一个仔细。从跨火盆起就一直出言为难的那个浑身羊骚味的男人是个壮汉。在他对面单独站着的那个自称本王的人是个胖子。
记住这两人后,她终于把视线移到了自己新婚夫君身上。
泼墨一般的黑发被用大红色的缎带高高束在脑后,飞扬的浓眉搭配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正满是笑意的看着水西王方向。高挺的鼻梁,薄似刀锋一样的红唇,微微有些前翘的下颌,她这夫君长得还真不赖。
十分是满分的话,她能给他八分。一分缺憾是他的气质太过阴柔,缺乏男人该有的阳刚之美;一分败笔源自两人对视后,她从他眼底深处看到了一股藏不住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