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子长到十七岁连手板心都没有被人打过,现在却被一个姑娘打了一耳光,他怎能不吃惊。
陈珈道:“怎么,嫌我手脏,要帕子擦脸吗?”
谢济轩重复的问:“你敢打我?”
陈珈打完就意识到自己冲动了,贵比王侯的谢公子居然被她打了。不行,坚决不能认错,这时候认错一定会被他给弄死。
她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太过轻贱,你看不起我的手段。”
“哼”她冷笑一声,“如果不是你们一直在内耗,把精力都用在了争权夺利上面,我一个皇子妃又岂会被一个异国公主如此折辱?我想要报复邀月,因为我恨,恨她杀了青藤,恨她想毁了我的嗓子。我承认自己报复邀月的手段太低劣,可我有选择吗?”
“如果我会武动,我能闯入皇宫杀了她,可惜我不会;如果我有势力,我会穷其一生整垮这个王朝,可惜我没有;我只有美丽,短暂的,脆弱的美丽。”
“我牺牲名誉去对付一个你们不屑动手的角色,用一个女人唯一仅有的色相找回尊严,有错?相比南宫裕利用我这种心思的行为,我真不觉得自己卑劣……”
陈珈这番话听得花落心情澎湃,就连皇甫端白都有了一点动容,可惜和她对话的人是谢济轩。
谢公子心中,陈珈就是一个记仇的小女人,睚眦必报的她扯上国仇家恨不过是掩饰打人后的心虚而已。他沉默的盯着她看了一会,伸手就将她拖入了房间。
花落想跟着进去,皇甫端白却说:“我们应该站远儿点,你们家公子被打可是大事儿。”
花落想想后同意了皇甫端白的说法,两人一起站到了院外。
房间里,突然减弱的光线让谢济轩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模糊。陈珈进屋就甩开了他的手,问:“你要干嘛?”
谢济轩凝视着她,道:“看着我,你找覃月到底是为了报复邀月公主还是你喜欢覃月?”
陈珈道:“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事和你们谢家的计划不冲突,是私事儿。”
她的话语让谢济轩愈发生气了,什么叫私事,他照顾了她一年的生活起居,她凭什么有私事儿。
他问:“你是不想说,还是不愿承认?你喜欢覃月对不对?”
陈珈翻了翻白眼,死人妖这是吃醋?真是小孩子,他从哪里看出来她喜欢覃月了。虽说覃月长得确实不错,但她不是邀月,还没有到看见帅哥就走不动路的地步。
“我要去覃府了,这事儿和你没有关系。”
陈珈的态度看着谢济轩眼中就是默认,谢公子有种快要疯了的感觉。他很想说,我喜欢你,请你不要去招惹覃月。可惜生性内敛的谢公子说不出这番话,他甚至无法告诉陈珈,他是男子,他怕自己吓到她。
他道:“你是南宫裕的妻子,你怎么能这样?”
陈珈道:“这就得问南宫裕了,为什么他想要让我去吸引覃月。”
“你……”见她把事情推到了南宫裕身上,谢济轩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生气,可他更怜惜她,他道:“花坊别开了,我让谢家改变计划,过段日子我带你离开。”
“不,花坊一定要开,我为这间花坊前后花了一年时间,怎么能说不开就不开。”
“花坊是南宫裕唯一能够威胁你的事情,若没有花坊他根本不能拿你怎样。覃府不用去了,我一会让小白通知人手撤出花坊。”
谢济轩的决定让陈珈慌了,她努力了那么长时间就是想要一个能够证明自己的价值的机会,他没有权利剥夺她这个机会。
她道:“我和你不一样,你只要愿意随时可以离开这里。我不能,我是圣上赐婚的质子妃,花坊是我唯一可以像南宫裕证实自己的机会,你不能这样。”
谢济轩道:“我说过会带你离开的,请你相信我。”
陈珈摇了摇头,固执的说:“我想自己解决这件事,花坊要开,覃月也要接触,我会掌握尺度的。”
谢济轩道:“还说你不喜欢覃月,你早已为他乱了方寸,失去了理智,我不能让你那么做。”
陈珈笑了,她看着谢济轩一字一顿的说:“从我知道你是男人那天起,就一直都很理智,失了方寸的人是你。”
埋藏在心头的秘密终于说出口了,陈珈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转过身拉开了房门步履从容的走出了房间。
谢济轩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就在她的身影快要消失前,他像是自语般的问了一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院子外,花落对陈珈道:“夫人,轿子准备好了,鼓乐手也准备好了,可是现在出发?”
陈珈道:“我不需要这些,一会让小白送我过去就好。”
皇甫端白惊诧的看着陈珈,只听她道:“他不见邀月公主,自然也不会见我。一会你将我送上覃府墙头,我站屋顶跳完就回来。”
“你知道覃府是大将军府吧?”
陈珈点头,“知道。还知道府中的弓箭手能够轻易的将我射成刺猬,我选择下午过去就是因为日头正好,府里将士都能看清楚,我是去跳舞的,不是去行刺的。”
皇甫端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陈珈了,同邀月相比,她的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墙头起舞,也就她想得出来。想到她还给了谢济轩一耳光,这样的女子,普通男人只怕无福消受。
夕阳西下,阳光金色的余晖为覃府青灰色的瓦楞镀上了一层光晕,数百将士整齐有序的在府外和府内巡视着。
当皇甫端白背着陈珈跃上覃府墙头后,府内想起了警钟,将士们相互吆喝着聚集到了墙下。陈珈背朝将士,面迎夕阳,将士们只能看见她秀丽窈窕的身影仿佛溶入了夕阳的光晕。
皇甫端白扯着嗓子说了一句,“我家主子听闻覃上柱国喜爱绿腰舞,借此时机特来献舞,以慰上柱国在天之灵。”说完,他就消失在了屋顶。
覃府正屋的屋顶上来了一个跳舞的女子,这让围在屋子周围的将士们有些不知所措,请示大将军似乎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覃府的屋顶仿南朝建筑,由一条正脊、四条垂脊和四条戗脊组成。正脊是屋顶上最长、最宽的那条屋脊,其宽度和陈珈的脚掌差不多大小,正脊侧面绘有花纹,两端各站着一只瑞兽。
打量清楚脚底下的情况后,陈珈开始起舞了。她哼的小调算是伴奏,夕阳的余晖算是灯光、长长的屋脊算是舞台。
才开始跳时,由于屋脊不够宽,很多舞步根本没落脚点,她的身体常因重心不稳而摇摇欲坠。这下好了,根本不用踩舞步就达到了这支舞想要的目的。
刺眼的夕阳让陈珈闭上了眼睛,试着用身体去感受舞蹈的韵律。十多天不曾停歇的练习让她对这支舞熟悉无比,闭眼并不会影响她的步伐,只会让她想起谢济轩。
他说:闭上眼,只管跳舞,我能托住你……
她信任他。每一次跳跃,每一个转身,每一回拧腰,他的手,总会温热的贴在她身上,坚定有力的承托着她的身体。
贵比王侯的谢公子啊!如此克制的少年终于为她情动了,可她居然动手打了他……这下好了,一会儿该怎么回去呢?他定是在皱眉思考着该怎么惩罚自己吧!
陈珈永远不知道当她满脑子都是谢济轩时,她把一曲绿腰舞演绎到了极致。屋脊上,她就像一颗随风摇曳的柳树般婀娜多姿,每一个旋转,每一个摇晃,像钩子般勾住了围观者的眼睛和心。
腾挪,跳跃,旋转,狭长的屋脊并未困住她的身姿。只见围在她腰间的那串珠子流苏随着她的舞蹈摇曳闪烁,衬得她整个人好似雕刻在壁画上的仙女。
质子府,谢济轩并没有如陈珈想象中的那样生气皱眉。他坐在她坐过的地方,任由记忆像流水一般清晰的冲刷过他的脑海,他可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
每一个和她有关的画面都被想起,每一句她说过的话语都重复回荡在心里。他急需一个答案,他的男子身份究竟是什么时候泄露的。一段时间后,他像被虫子蜇过般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推开房门在花落惊诧的注视下抬头沐浴在了夕阳的余晖之中。
自诩聪明的谢公子反复思考之后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他的身份还没有到达北国时就被识破了,那姑娘至始至终都知晓他是男子。
难怪她沐浴时从未让他服侍过,也未曾在他随侍时入厕,以至于暖春被她升为大丫鬟后,她依旧给了他一个单独的房间。
所有他认为合理的事情只因她从未认真的计较过,每一次她抱着“花开”撒娇时,都知道她在对一个男子撒娇。他被她拥抱时的狼狈,他拒绝助她逃过圆房时的残忍,他所有的情感都被她看在眼中……天啊,他们之间怎么会那么荒唐!
谢济轩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被陈珈颠覆了,那姑娘竟能如此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演戏。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师傅的一句话,“一旦开始练习无相神功,你将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会失去什么吗?不,谢济轩摇头把脑海中所有负面的情绪给甩开。他还什么都没有得到呢,何谈失去,他不会失去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