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济轩同陈珈讨论着该怎么吃雪牛时,皇甫端白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狩猎地到了。”
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群山之间突然多了块盆地,绿色的盆地与白色的雪山形成了鲜明的色彩对比。
“很漂亮,就像挂在美女锁骨间的一颗绿宝石。”
陈珈的形容让谢济轩皱起眉头,这话不应该是男子来说吗?
“这是北国的皇家狩猎场,每年冬季,整个北国只有这里可以狩猎,猎物多数是大雪封山前跑进来过冬的小动物。”
陈珈问:“没有大动物?”
皇甫端白替谢济轩说道:“这里一到冬天就是屠宰场,血腥味浓得大动物根本不敢进来。小动物是迫于生存压力,不得不进来,它们在留在雪山上也是死路一条。”
陈珈骑在马上再次从山头眺望了一下远处的整块盆地,喃喃自语道:“这地方只用来狩猎真是可惜。”
谢济轩问:“又有什么主意了。”
“这样的地方应该有地热,只要开采出温泉,这将会变成人间仙境。”
地热?谢济轩琢磨了一会大概知晓了陈珈说的是什么东西。对于她口中时不时蹦出的新词,他早已习惯。
据谢家资料显示,这片密林的植被并不完全相同,部分区域居然开有炎热地区的花草……如此看来,那些区域可能有地热,也许能开采出温泉。
“北国国主非常信任自己的幼弟水西王,如果你想开采温泉,不妨和水西王妃拉近距离,取得她对你的信任。”
谢济轩的建议让陈珈哭丧着脸,“我是一个谄媚的小人,她喜欢高贵冷艳、不卑不亢的女子,你的要求我做不到啊!”
“沉默。”
“什么意思?”
“你只要不说话就是高贵冷艳的女子!”
陈珈侧头认真的看了看谢济轩,“你确认?”
谢济轩莞尔,他总会不自觉的在陈珈面前展现出自己孩子气的一面,觉得同她斗嘴非常的开心。他这模样若被谢家长辈看到,定会责他耽于美色,忘却了家族重任……
一行人终于到了水西王妃约定的地点,那是一块被人工砍伐出来的空地。四个足球场大小的空地上架起了两个巨大的营帐,白色的帐顶,蓝色的帐幕,水西王府的金色的家徽绣在了蓝色的帐幕上面。
通往营帐的道路上站着两排士兵,笔挺的军姿,肃穆的表情让陈珈感受到了皇家的威严。
她收敛起笑容有些忐忑的朝着营帐走去,相比她的不自然,谢济轩的脚步更显轻盈一些。毕竟是门阀世家的公子,这等阵仗不过是日常生活最常见的一幕。
陈珈有着现代人特有的成就感,谢济轩却有着古老宗族沉淀下来的贵气和使命感。这样的两个人就好似电脑旁放着的一个古董,他们能够和谐吗?又或者他们在相互影响?
水西王妃没请很多人,营帐中除去了大量侍女后,算得上宾客的女子不过十余人。密不透风的营帐、热烘烘的炭盆,加上女子们涂抹在身上的脂粉香气,所有一切让刚进门的陈珈差点被这股气味给熏晕。
谢济轩悄悄递了一条帕子给她,轻声说:“上面洒了醒脑的香精。”
陈珈接过帕子,问:“你知道会是这种情况?”
谢济轩解释说:“北国人冬天不沐浴,认为沐浴会触怒索玛女神。”
陈珈捂住鼻子,瓮声瓮气的问:“你确认他们不是怕浪费柴火?”
谢济轩差点就被她给逗乐了,想到自己身在何方后,他绷紧了脸,跟陈珈一一介绍起席间的贵族。
水西王妃沿袭着身份贵重最晚到场的惯例,等她入场时,她所宴请的宾客已经全部来到。
陈珈坐在席末,身材矮小的她完全被隔壁桌那两个牛大马大的侍女给遮住了。她惬意的躲在角落中思考着该如何开口让水西王妃帮忙。
狩猎从正午开始,这段时间主要留给宾客们交流寒暄、享受午膳。陈珈能听到北国官话,可席间很多贵族都在用自己部族的语言交谈,她只能像个聋子般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食物上面。
一个脸盆大小的碗里装着白水煮过的食物,看模样应该是什么植物的根茎,她尝了尝口感和番薯差不多。另一个盘子里是熟悉的米饭,奶酪拌米饭,外加点绿色的香料。除此之外就是肉,白水煮肉。烹饪方式很单一,肉的种类却不少,羊肉,牛肉、还有马肉……
陈珈看着这些食物就倒胃口,更别提搭配食物的饮料居然的酒。她完全无法想象喝完酒后去打猎的感觉,这样的神逻辑难怪要被南朝人称为蛮子。
叹了数声后,她认命的拿起一个和番薯差不多的东西开啃。一双眼睛却不停的打量着席间众人,看见一个贵女吃完肉就把手指在皮裙上蹭干净时,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水西王妃说话了,“南宫夫人,敢问你因何发笑?”
“桌上有帕子,我却见有人在自己裙子上擦手,所以笑了。”她的直白惹来所有人的吸气声。
北国用膳没有筷子,上至国主下至百姓都用手抓,很多人习惯了在衣裳上擦手。在北国,这真不是一件值得笑话的事情。
水西王妃问:“南宫夫人是否觉得我们北国人都是蛮子?”
陈珈道:“如果只是把礼仪流于表面而不是深入人心,确实可以这么说。”
周围人群又吸了一口冷气,就连谢济轩也失去了淡定,心道:这姑娘也太冒失了。
水西王妃道:“南宫夫人你的胆子很大。”说话时,她的声音中已经带了怒意。
陈珈看了看四周,心知自己玩大了,这该怎么下台呢?
她看着谢济轩,微笑着问:“花开,我们不远千里的从南朝到了北国,你觉得北国怎么样?”
谢济轩真有种掐死陈珈的冲动,为什么她惹了麻烦要自己来背?
“扑通”一声,谢济轩跪在了地上。
“奴婢还在南朝的时常听坊间传言,北国人喜食人肉,北国不听话的奴婢会被主子抓去吃了。”
谢济轩这番耸人听闻的话语惹来一阵哂笑,见气氛有所缓和后,他接着说道:“奴婢到了北国后一直好奇北国人为什么会被称为蛮子,就因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奴婢挺喜欢这样的,主子吃肉,奴才也有肉吃,否则哪来力气干活。在奴婢眼中,北国人的心胸和草原一样开朗,笑容像雪山一样明净,奴婢不后悔来北国,更不觉得北国人是蛮子……”
连抛出几顶高帽子后,他话锋一转,道:“奴婢是南朝人,常听北国人说南朝人懦弱、怕事、都是软骨之人。可南北相安那么多年,若南朝人真的怕事,这中原大地早已成了北国人的天下。”
陈珈真想为谢济轩鼓掌,这个问题她才问过小白,北国人既然那么嚣张为什么不直接入侵南朝,占领南朝都城。
宾客突然有人幽幽说道:“南朝若不是有龙渊早就被北国踏平了。”
谢济轩佯装没有听见这句话继续说道:“奴婢觉得吧,南北两国定是因为缺少交流才会产生那么多误会。说起礼仪,奴婢觉得主子没有错。”
“假设主子卸了朱钗,换了衣裳,她和奴婢的区别在哪里?”
谢济轩的问题让大家陷入了思考,如果没有了绫罗绸缎这些彰显身份的东西,你们凭什么说自己是贵族?
“奴婢同主子一起出门,就算我们穿着雷同,但因主子知礼,无论是谈吐还是行为举止都和奴婢不一样。别人根本不会弄混我们的身份……”
“礼仪是区别贵族和庶族的关键,这也是奴婢觉得主子没有错的原因。”
高明,谢济轩这番话太高明。
最初,他用南朝人对北国人的态度吸引了席间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后,他说出南北两国人只是因为缺乏沟通才会误会不断。最后,他坚决的站在了自己主子身边,力证主子没有错,身为贵族就应该知礼,不知礼的贵族凭什么说自己是贵族?
谢济轩说完后一直跪着不敢抬头,席间很安静,大家都再等水西王妃发话。
半晌后,水西王妃道:“来人,赐酒,赏。”
谢济轩再次站回了陈珈身边,脸上挂着淡漠疏离的微笑,丝毫没有因水西王妃的赏赐而激动。
陈珈摇了摇头,心道:这孩子,演戏就得把戏份做足了才算完美。奴婢被主人赏赐时哪能那么的淡定?脸红、激动、结巴,这才是奴才接受赏赐时的正常模样。
这样想着,她趁谢济轩不注意的时候悄悄伸手在他屁股上拧了一下。谢济轩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他怎么都没有料到陈珈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拧他那里。
不等水西王妃的侍从把酒送来,他的脸就已红润的像是擦了太多的胭脂。
他小声问:“你这是干嘛?”
陈珈轻声说:“脸红就对了嘛,哪有奴婢受赏不激动的。”
谢济轩头一次觉得这姑娘一定是生来克他的,自己惹了麻烦不说,到最后竟然嫌弃他演技不好,这都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