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侍女的行为让陈珈识趣的退了回来并自我安慰道:不就是跪在亭外弹琴嘛,还可以接受,反正出门的时候就没往好的方向想过。
站在陈珈身后的花落想要帮陈珈接过古琴,却不想两个侍女抬着琴就朝花园的一角走去,把古琴架在了一个观景的石台上方。
观景石台位于花园外侧,是一块天然形成的巨石。石台左右皆是悬崖峭壁,风起时,猛烈的山风将陈珈吹得衣袂翻飞,普通人站那里都困难更别提坐在那里弹琴。
花落有些担心的看着陈珈,却不想她毫不犹豫的坐到了石台上,挑弦试音后,直接弹了起来。古朴的琴声还来不及传到花园就被山风吹散了,一阵接一阵的山风倒让弹琴的陈珈多了几分飘然欲仙之姿。
覃月一言不发的抿着茶,他了解邀月,知道她在耍性子,也知道这时候劝她定会让事情变得更难收场。
邀月让陈珈过来弹琴是为了取悦覃月的,发现自己弄巧成拙后,她迁怒于放琴的两个侍女:“你们怎么搞的,把琴放那么远,大将军怎么欣赏琴声?”
两个侍女跪在地上做鹌鹑状,另两个侍女迈着小碎步将陈珈请下了石台,重新换了一个位置放琴。新的位置很刁钻,陈珈可以看见亭子,但亭子里的人却看不见她,起码覃月看不到她。
侍女们布置古琴时,花落心疼的帮陈珈搓揉着冻僵的双手。弹琴者最注重双手的保养,在那么冷的地方弹琴,主子的手若废了该怎么办!
陈珈没心没肺的朝着花落笑了笑,这点冻算什么!
上辈子和小芳住地下室时,每年冬季她的手都会起冻疮,红红肿肿的指头就好似十个小罗卜。每到这时,小芳就会用老家的偏方帮她治疗冻疮。干辣椒泡酱油,将泡软的辣椒使劲儿朝冻疮上揉……
那滋味,很痛,很痒,很心酸。
花落的情她领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种时候对她好的。
古琴重新被放好后,陈珈胡乱的弹奏起初入北国皇宫时弹过的那些曲子。早知道邀月公主是让她来当琴童,她就该称病拒绝,只不过面对那么任性的公主,她的拒绝有用吗?
陈珈的琴技本就一般,一通乱弹竟让门外汉的邀月都听出了不对。
邀月公主同草原上的其他贵女一般,她们只喜欢热闹欢快的音乐,南朝这种靡靡之音只会让她听得昏昏欲睡。她让陈珈过来弹琴只因为覃月喜欢听这种音乐。
覃月的养父覃上柱国是南朝人,因不堪朝廷压迫举家搬迁到了北国。后因军功卓越得到了北国君主的赏识,从一个守城将领慢慢成为奠定北国江山的功臣。
表面儿看,覃上柱国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北国人。他和北国人一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骑马打猎样样精通。只有同他亲近的人才知道,豁达开朗的覃上柱国早已把心留在了南朝。
骑马放歌时,他哼唱南朝的歌曲;醉卧沙场时,他嘴里叨念得全都是南朝的好。在他的潜移默化下,覃月也喜欢上了南朝的音乐,喜欢听着那些软绵绵的曲子去回忆着覃上柱国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言语。
他知道自己是南朝人,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知道父母迫于无奈将他交给了覃上柱国……
陈珈弹得都是新曲,调子虽然好听,但不熟悉的调子无法让覃月找到对覃上柱国的思念之情,听着听着他就蹙起了眉头。
邀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覃月脸上,发现他并不爱听陈珈弹琴时,她以为是陈珈弹得不好,她喝斥道:“南宫夫人,你弹琴能用心点吗?为什么从你的曲子里听不到一丝南朝音乐的chan绵悱恻与委婉凄怆。”
陈珈道:“花园里繁花似锦,充满着春日的勃勃生机,这样的环境里确实没有弹琴时需要的哀怨与思念。”
邀月问:“弹琴不是只讲心境吗?”
陈珈道:“心境总会被外界的环境所左右!”
邀月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她已经习惯了所有人都要听她的,从未有人敢像陈珈这般同她对答。
看着陈珈那张精致的小脸,她总觉得这个南朝女子就是妖精。别以为她不知道覃月曾在送葬出城的路上同这个女子失踪了一段时间,那一夜,他还弄丢了她送他的酒壶……
桩桩件件的小事让邀月起了杀心,她最恨别人跟她抢东西,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她邀月得不到的。
邀月的表情全被覃月看在了眼中,他太了解邀月了。这公主从小就黏在他身旁,为他做了很多蠢事,其中一件就是跑去求国主赐给她邀月这个封号。除此之外,这公主并没有什么坏心,日常的生活就同草原上的一个普通姑娘差不多!
蓝伽罗,覃月记得她,这个姑娘比他见过的所有南朝贵女都要有趣。邀月不能杀了她,南朝负责议和的使臣很快就要到北国了,质子南宫裕的正妻不能在这种时候有闪失。
想起此次攻入香河镇的原委,覃月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不管如何,北国确实因他的行为显得有些理亏,这种特殊时期北国朝廷绝不能和南朝产生新的纠纷了。
为了打消邀月杀人的念头,他道:“南宫夫人,不知死亡能否让你产生哀思?”
陈珈莫名的看着覃月,完全不知道覃月是在出言救她。死亡和哀思有什么关系?对邀月认识太浅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那番对答会让邀月起了杀心,更不知晓,邀月的任性已经到了一种无法无天的地步。
她道:“不确定。”
话音才落,不知从何处钻出了两个侍卫,只见他们急速来到陈珈身后,分别搂住了她的两个侍女。他们一只手捂住侍女的嘴,另一只手寒光一现,一把锋利的匕首瞬间没入了侍女的腰侧。
活生生的两个侍女就像两条遇见了大厨的鱼,连呼喊与挣扎都没有就已经死气沉沉的被两个侍卫拖出了花园。
陈珈被惊呆了,这种死亡的场面太过震撼,她呆呆的把视线投向了紧跟在身后的另外两个侍女身上。似乎是在询问她们,我没有看错吧,我们的人是不是死了……
花落在谢府见过这种场景,她受到的惊骇要比陈珈小一点。尽管如此,她依旧拼命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喉咙中的惊叫会吓到在场的贵人。
同花落一起来的青藤已经被吓傻了,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同花落一样,她也不敢叫喊。
看着她们,陈珈突然醒了。这两个侍女在她眼中就像鱼,没有眼睑的鱼,临死时连闭上眼的可能都没有。原来人命贱如草芥是真的啊!
覃月问:“南宫夫人,有哀思了吗?”
陈珈冷冷地看着覃月,他那笃定的态度,轻飘飘的语气让她非常的不舒服。这个十四岁就敢把刀藏枕头下面保护自己的姑娘偏偏生了一个吃软不硬的脾性。
她冷冷地的说:“敢问我的侍女因何得罪了大将军?”
覃月愣了片刻,他以为陈珈会和以往见过的那些南朝人一样,看见血腥就会弯下高贵的膝盖。她的反应确实让他意外了,她不害怕吗?
他道:“我不喜欢她们看我的眼光。”
陈珈笑了,目光中全是讥讽。她正欲开口说话,却不料一旁的邀月早已无法忍受覃月对她的特别,更厌恶两人之间竟有互动。
邀月道:“南宫夫人真是不懂北国啊!”说着她就让人围住了陈珈,数十名抬着铁戟的侍卫将三个女人围在了一起,明晃晃的刀锋架在了陈珈与两个侍女脖子上。
陈珈这时才把注意力放在了邀月脸上,一种叫嫉妒的表情让陈珈认清了邀月是个疯子的事实。她明白同这种女人是无法讲理的,唯一能取悦她们的方法就是下跪屈服。
质子妃的身份让她不能跪下,她只得咬着牙轻声道:“公主,妾身突然感受到了哀思,现在去弹琴定会悦耳一些。”
邀月道:“是吗?可我已经没兴趣听了。”
她很随意的朝青藤抬了抬手指,围着青藤的侍卫把手中的铁戟利落的往前一送。
“噗”的一声,铁戟从青藤的腹腔插了进去。侍卫手腕一翻,铁戟的矛头就从腹腔挪移到了胸腔,只见青藤的鲜血顺着铁戟的矛头流到铁戟的长柄继而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地上。
粘稠的血滴像是鼓槌一样敲击着陈珈的心房,活下去是一直支撑着她不断往前的力量。
当这种力量遇到了不可逾越的障碍时,她的思考方向变了。看到另一个侍卫抬起铁戟试图插入花落的身体时,她闪身挡在了花落面前。舍己救人?不如说她在还花落的人情,不管邀月杀不杀她,临死这一刻,她愿意把花落给予她的温暖还给她。
侍卫没有收到杀死陈珈的指令,铁戟稳稳地停在了她的腰间。
邀月没想到陈珈会舍身去救一个奴婢,心愿再次被打断的她愤怒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厉声道:“愣着干嘛,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