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端白的沉默让谢济轩的心无端沉重起来,曾几何时他竟然忘记了这个满面胡须的落拓汉子也是世家公子。
他换了一个话题,问:“覃月比你年轻,为何他也能成为大剑师?”
皇甫端白道:“不知。”
谢济轩问:“大剑师有速成的可能吗?”
“哼,”皇甫端白牵起嘴角笑了一声,“这样练功代价太大,搞不好……”他突然醒悟了谢济轩想要说什么,他道:“不一定都和龙渊有关。”
谢济轩喟叹道:“不,我认为一切超乎常规的都和龙渊有关。”
皇甫端白再度沉默了,龙渊是一个封印,封印着他心中的秘密。一个说出来能够轻易颠覆整个南朝的秘密,皇甫家族就是因为这个秘密才会满门抄斩……
谢济轩回到房间后,陈珈一改先前的冷漠,颇为关切的问:“药给小白了吗?”
“恩,”谢济轩点了点头,如此简短的回答,彻底略过了皇甫端白吃药时的惊险和痛苦。不知何时起,他讨厌陈珈去关心其他男子,她的生活重心有他足够了。
“抓了多少个马匪?”
“二十余人,不足三十。”
陈珈皱眉算了算,又问:“死士到了没?”
谢济轩道:“第一批只有十余人。”
“好。”陈珈只给了一个字。
谢济轩大费周折的找了这些死士,就因为她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想要。那么多人为了她的计划死去,她不该多问一句吗?
他问:“不想知道是什么人吗?”
陈珈说:“等到北国部族前来皇城进贡时,他们都是死人。”
谢济轩沉默了片刻,轻声说:“这批人是死囚,他们死后能得一笔银子,这些钱可以让他们的家人活着。”
两人因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主仆关系,故谢济轩站着,陈珈坐着。只见她头一歪靠在了谢济轩腰间,像猫儿一样用面颊轻轻地蹭着他,道:“你最好了,知道人家会为了这些人的死亡而不安。这下好了,晚上不会做噩梦了。”
谢济轩低头看着她,完全无法从她微眯的眼神中看出她的心思。她真会为了这些人难受,做噩梦?他宁愿相信她真的会,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他算是懂了。
“花开,小白什么时候能好?”
“一个月吧!”
陈珈疑惑的看着谢济轩,问:“你都给他吃了些什么啊?”在她印象中,小白就是牛一样结实的生物,能让他躺一个月的药物那得多霸道啊!
谢济轩道:“我吃了这种药后整整躺了三个月。”
陈珈难得听他说起往事,这可是了解他的好机会。她问:“为什么你也要吃这种药,你不是不会武吗?你要改变筋络干嘛?”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人也会同她一样撒娇,同她一样的好奇。
他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她也这样问过我,还让我答应她不要将这事儿的答案告诉别人。”
陈珈的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缝了,心道:有没有天理啊?死人妖心里居然有人,什么人会看上这样龟毛的男人。
眼见蹭他不管用了,她伸出爪子抱紧了他,软软的说:“你一定很想她吧,她有说过如果你把这事说出来后,她会怎么惩罚你吗?”
谢济轩肯定的说:“我不会说的,任何时候。”
他吃这种药是为了练功,很多时候只需一张人皮面具就可易容。但要真正做到无相,他付出的代价不见得比皇甫端白少。只不过这些痛苦的事情他自己记住就可以了,没有必要让她知道。
他这样想时,完全没有注意到陈珈问话的重心并不是他的往事,她的重心在于他口中的那个“她”。
男人和女人的对话多数时候都是鸡同鸭讲。
陈珈见他如此信守承诺,无由的有些心慌。忍不住开始重复陈母让她牢记的话语,爱自己,有钱,不信男人。
爱自己,有钱,不信男人。
爱自己,有钱,不信男人。
……
几遍之后,她的心平静了下来。谢济轩在她眼中再度变成了一个不知姓名的死人妖,他与她之间不过是利益关系。
“帮我去把欢喜叫来,我找他有事。”
欢喜抱着手从门外走进来后,陈珈道:“小白押来的马匪都关在府中,你能去指导一下他们的武艺吗?”
“啊?”大剑师也有吃惊的时候。
欢喜非常不解的看着陈珈,这段时间他全程参与了陈珈的计划,知道这群马匪很快就会被送入银钩赌坊变成赌注。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教必死之人武功?
陈珈知道他的疑惑,她道:“围观的百姓需要他们死,围观的贵族却只想看到精彩的打斗。胜负没有了悬念,庄家赚什么?”
欢喜懂了,他抱着手朝陈珈行了个礼,“小老儿一定不辜负夫人所托。”
又一个月过去了,陈珈隔着质子府的院门都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动物的气味。想来散居于草原四处的部族开始牵着牛马,带着帐篷陆续入皇城朝贡了。
她让欢喜带她去屋顶看过一次。
朝贡的部族有亲戚的住亲戚家,好比水西王府住满了水西王妃那沁部族的族人。没有亲戚的部族,就住帐篷里。
这种部族多半是人数不足百人的小部族,与其说来朝贡不如说来诉苦。他们打满了补丁的帐篷就像膏药一样贴在了市集通往皇城的那条大道上。
那条笔直的,可容两辆马车并驾而行的大道有个极其有意思的名字。皇室称它官道,只有官员才需通过那条道路来皇宫上朝。老百姓唤它天通路!意思是指天上的贵人就通过这条道来民间。
陈珈问过谢济轩,为什么大部族不把这些小部族给兼并了。
谢济轩说,这是为了平衡,如果大部族太大就会威胁到皇权的统治。
陈珈不是太懂政治上的事情,她是感叹北国人的神奇,他们的贡品都是牛羊,活生生的牛羊。数千只黑黑白白的牛羊像花朵一样顺着天通路朝皇城走去,那感觉别提多壮观了。
银钩赌坊开张的前期,陈珈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被她支使得团团转,独有她清闲的趴在屋顶上每日数着进贡的牛羊有多少。她也不想那么闲,可死人妖和他的几个书童实在厉害,但凡她想出的点子,他们就能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只道,能裁衣会绣花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银钩赌坊开业前三日,陈珈雇佣了一群小厮混迹于百姓中间,整日都在散播这些马匪的恶行与凶残。
小厮传播的内容可不是胡说,马匪在何地抢劫,抢过什么部族,杀了多少个人,那些死人叫什么名字……陈珈把所有能从马匪口中撬出来的信息全部整理成简单易懂,能让听者感觉到愤怒和痛苦的文字。
三天,缺少娱乐的百姓们很快就通过口口相传把马匪的事情添油加醋的散播到更远的地方,传播给更多的人。不少上皇城进贡的部族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陈珈在整理传播的内容时,她把功劳全部给了水西王妃和那沁部族的三名勇士。以至于大家得知马匪将会在银钩赌坊遭受酷刑时,他们都错以为银钩赌坊是水西王府的产业,这是水西王在替百姓们伸冤。
三日后,银钩赌坊开业。
只见一个高大的汉子在赌坊门头钉了一把银色的弯钩,除此之外,这地方没有燃放鞭炮,也没有老板站在门口迎来送往,甚至连牌匾都没有一块。
若不是门口的黑色棉布上用红色丝线绣着两字,赌坊,只怕没人知道这里就是盛传要处决马匪的,银钩赌坊。
当黑色的布帘拉开之后,很多人涌入了银钩赌坊。
这些人中,有因为马匪痛失家人的、有好奇心旺盛的、还有想要一睹王府侍卫风采的、当然不缺乏喜欢热闹和血腥的……
除开陈珈特别预留的席位,整个赌场座无虚席。
水西王妃手持一把折扇,轻飘飘的说:“声势不小,若不是父亲好奇,我才不愿过来。”她口中的父亲,自然是那沁族的族长。
陈珈预料到水西王妃会来,她的动作那么大,又给水西王妃下过帖子……只是遗憾水西王没有过来,那男人的城府实在太深。
意外之喜就是那沁族的族长来了。
陈珈在欢喜的示意下,好不容易才在人群中搜索到了那沁族的族长——一个头戴毡帽,身穿羊皮夹袄的小老头。她有些想象不出这样一个小老头能够管理着北国最大的部族。看来北国也有动脑子的人,不是每件事都用拳头说话。
“哐……”地一声巨响,放在看台下方的一面铜锣被敲响了。
接着就听一群童子在唱:
武士、武士,嘿咻、嘿咻,
马匪、马匪,哎呦、哎呦。
银钱、银钱,速来、速来,
噩运、噩运,急退、急退。
童子唱完后,场中想起了急促的鼓声,随着鼓声逐渐变慢,两个腰间只围着布条的男子分别从两个铁笼中被放了出来。
几个维护赌场治安的小厮很快就大声说出了这两个马匪姓甚名谁,在匪帮中位置如何,杀过几人……小厮话音刚落,赌场众人看向场中两人的目光全都变了。PS:很久没有跪求点击了,快二十万字了,大家可以帮忙推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