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临淄城,北门城楼。
郭蕴看着那一群群缺胳膊少腿的“同归旧部”,心中不得平静。他不敢,也不能肯定,这些人是否真的可以阻挡住城下的三万袁尚大军。不管城上的这些人以前如何的英勇,但毕竟是身有残疾。更何况~
“府君,”
郭蕴闻声转头一看,发现是黄镇老头。
“黄公有何事?”郭蕴问道。
黄镇看了看四周,然后叹了口气,对郭蕴道,“府君,目前看来,兵已有之,奈何无将啊。老朽虽曾统领黄村众人,可毕竟只是数百精壮。若指挥大军征战,老朽力所不及啊。”
郭蕴闻言,面色一变。这其实也是郭蕴的担忧。
时下之人,皆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文人。士家子弟多文武同习,只不过侧重点有所不同。但郭蕴恰恰是治政的能手,对于领军一事就不是他所擅长的了。
数日激战中,大多是由临淄城的司马、郡尉、都尉等人指挥守城。但时至今日,临淄城的一个郡尉,三个都尉阵亡,另有一个都尉重伤。郡司马,同时也是横村的村正黄诚(黄镇老头专司任职齐侯府,因此把村正一职交给了黄诚),轻伤不下火线,最终因失血过多,昏厥过去,已经被抬走了。
由此,也可以看出,袁尚大军攻击临淄城的力度和强度究竟有多大了。若非临淄城城墙高大坚固,恐怕也难以支撑到现在。
正在郭蕴和黄镇面面相觑,束手无策之时,一个雄浑的男声在他们耳边响起。
“若是二位信得过在下,某愿勉力一试!”
两人循声望去,却发现一个身高近八尺的壮汉,正站在离他们大概五步左右的地方,朝二人点头致意。若不是他自告奋勇,恐怕所有人都会认为他与那些同归旧部乃是一样的。因为此人少了一只左手。
“武安将军!”郭蕴惊喜的道,“将军何时来的?”
没错,这个被称作“武安将军”的,正是曾经的孔融部将,在虎牢关前,能与飞将吕布大战十几个回合的武安国!
前文说过,武安国受伤后回到北海。孔融感念他的忠勇,并未因其受伤而不管不顾。但武安国毕竟失去了一只手,实在难以在军中继续任职。孔融奉诏入许都之时,曾经拜托田辰,请其多多照顾武安国。田辰不光答应了,甚至还在华佗来了之后,专门请他为武安国进行了诊治。奈何断手难续,不过武安国的身子却恢复的很好。当田辰把大本营确定在了齐郡之后,便把武安国请到了临淄城,并成立了一个所谓“伤残军兵安置处”,令武安国担任执事中郎,统一管理田辰治下伤残军兵的安置工作。因武安国原来是军职,所以大家仍然尊称其为将军。
这个做法,不光让武安国觉得自己并非一无是处的残疾之人,更让那些田辰麾下军兵感到无比的踏实。战死有抚恤,伤残有安置。如此贴心和仁慈的主公,试问整个天下哪里还有?因此,田辰账下兵马,在没有了后顾之忧后,自然而然的战力倍增。
如今,正在临淄城的危机之时,武安国理所当然的自告奋勇,担下了率领“残兵”守卫城池的重任。
武安国坚毅的道,“某受齐侯大恩,无以为报。今日即便搭上这条贱命,亦要守住临淄城。郭公若信得过在下,便请将临淄城防交予在下。”
郭蕴激动的道,“当然,当然。在下信得过,信得过。”边说,边将虎符从怀中掏出,双手奉于武安国面前。
武安国恭敬的低头,单手接过虎符,继而转身自去安排了,并无半点废话。
郭蕴和黄镇相视一眼,长吁一口气道,“现在,只盼主公的援兵能快点赶回了。”
黄镇闻言,亦是用力的点了点头,道,“是啊,援兵在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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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治所郯城城外。
一名峨冠博带的官员,正率领十数名随从等候在大路上。他看似云淡风轻,却又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的举目望向远处,又显示出了内心的焦急。此官员并非旁人,正是田辰任命的徐州别驾,徐州实际上的一把手,诸葛瑾。
不知过了多久,一骑快马由远而近,来至诸葛瑾的面前,甩鞍下马,拱手对诸葛瑾道,“启禀别驾,张辽将军所率兵马,距此还有二十里。”
诸葛瑾听罢,微微点头道,“可将吾之书信交予张将军了?”
“回别驾,属下亲手将其送达张将军手中。”骑士恭敬的道。
“做得好。且下去休息吧。”诸葛瑾淡淡的道。
“诺!”骑士拱手施礼,牵马离开。
诸葛瑾稍稍稳定了一下心神,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不是不知道临淄被袁尚兵临城下的消息,奈何他的手头仅有三千郡兵可以调动,实在无能为力。尤其是如今大战之时,诸葛瑾生怕徐州会有些意动之人,借机与袁绍联络,从而突然发难,那就真的会让田辰首尾难以相顾了。
过不多时,只见一彪骑兵,奔驰而来,声如惊雷。
诸葛瑾举目望去,遥见将旗之上,赫然写着一个“张”字。
片刻后,一员大将率众策马来到,正是张辽张文远。
就看张辽翻身下马,紧走几步来到诸葛瑾面前,拱手道,“张辽拜见诸葛别驾!”
诸葛瑾哈哈一笑,伸手扶住张辽的双臂,由衷的赞叹道,“文远将军,免礼,免礼。听闻将军率数千之众,逼退孙策数万大军,徐州上下尽皆称赞将军神威啊。”
张辽谦逊的道,“末将岂敢。此皆徐帅指挥得当,计策周密。末将只是稍稍尽了一些微薄之力罢了。”
两人略微寒暄几句,便率一行人回返郯城之内了。一路之上,围观群众甚多,待得听闻是张辽所率的得胜之兵后,莫不欢呼雀跃,喜不自胜。
说来也奇怪,吕布主政徐州之时,百姓看到吕布军马,恨不能有多远躲多远。而在田辰主政后,原来的兵马经过整编重组,开始表现出了完全不同的精神面貌和军容军纪。即便是温侯残部或者陶谦旧军,但凡加入到了田辰麾下,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改变许多。
听闻袁绍、孙策、刘备、刘表联合起来,要对付朝廷和齐侯。徐州在一段时间内,也出现了些许的不稳定。但这些情况,都在徐庶和张辽,率军速胜孙策和刘备之后而荡然无存。
尤其是张辽张文远,这个曾经吕布的左膀右臂,居然能单挑东吴三大名将,且生擒一人,并且逼退江东小霸王孙策。
这可只是齐侯田辰的一支偏师啊,其主力在北面正对付天下最强的诸侯,大将军袁绍呢。既然偏师都可以击败两路诸侯,那么齐侯要打败袁绍,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就是个时间问题而已了。
因此,当看到张辽和诸葛瑾谈笑风生的与夹道欢迎的百姓,频频招手示意的时候;看到那近千骑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飞骑精锐后,许多心怀不轨的徐州士家,都悄悄老实了下来。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诸葛瑾一行人,在回到徐州刺史府后,却马上表现的异常紧张。
挥退闲杂人等后,诸葛瑾拿出了临淄城内发来的加急信函,以及田辰派人送来的紧急调令。
张辽虽然已经在路上就得到了这个被严密封锁的消息,但在看过之后,仍然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诸葛瑾沉声道,“张将军,事关重大,临淄被围的消息仍然不为平民所知。主公就是害怕一旦泄露,会引得宵小之辈寻机起事。尤其徐州之地,主公新得不久,民心尚不完全归附。万一袁绍派人联络,只怕徐州内乱,从而影响主公大计。”
张辽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他并非无智之人,自然明白其中的干系。于是,张辽低声问道,“那依别驾之见,该如何行事?”
诸葛瑾小声道,“三件事。第一,待会将军要大张旗鼓的去见温侯家小,使众人皆知,将军此时率兵回返,并无紧急之事。从而让徐州上下知道,主公在北面与袁绍作战,安稳非常。”
张辽闻言道,“此事乃末将本分,理当如此。”
诸葛瑾接着道,“其二,将军勿劳辛苦,今夜率领轻骑悄然出城,直奔临淄而去,救兵如救火,万不可让临淄有失。而其余大军,迭次而行。每日千人,五日后全部离开郯城。除了最后一日白天出城外,其余皆在晚间偷出城去。这样可以给人错觉,使敌细作误以为,将军所部在郯城至少耽搁了五天,以麻痹其戒心。”
张辽点头道,“别驾所言甚是有理。吾率飞骑而走,快则两日,慢则三日,定会抵达临淄城下。袁尚所部,只要见到有援军抵达,必然不敢再全力攻城。待我部其余兵马汇合之后,再与高览将军和临淄城内兵马一起,内外夹击,一举击破袁尚!”
诸葛瑾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却迟迟不语。
张辽见状有些奇怪,也随之起身,对诸葛瑾道,“别驾,这第三件事,意欲何为?”
诸葛瑾考虑半天,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转头对张辽道,“这第三件事,乃是越权之事。吾欲派兵跟随将军所部,前往救援临淄。”
“咝~”
张辽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诸葛瑾只是地方长官,可以调动各处郡兵,但紧限徐州境内。若越州调兵,必须有田辰的手谕和兵符,否则根本不能出境。诸葛瑾要真敢这么做,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张辽想了想,沉声道,“别驾救援临淄之心,末将感同身受。然而军中有军中的规矩,尤其主公亦曾说过,军人首重服从。所以,末将以为,别驾还应首先稳定徐州之地,使主公无后顾之忧,方为上策。”
诸葛瑾听罢,叹了口气道,“这些事,吾何以不知?”说到这,他摇了摇头道,“算了,此事作罢。另外,”诸葛瑾转头看向张辽道,“吾今晚给将军摆宴接风,亦算送行。”
张辽点头应诺,拱手与诸葛瑾作别,举步离开了。
诸葛瑾看着张辽的背影,不为人知的攥紧了拳头。诸葛瑾当然不是生气张辽刚才的话,而是他真的很担心临淄城。不光因为那里有田辰的家小,也因为那里有诸葛玄老头和他的弟弟诸葛均等人。但他又是个真正的君子,所以当张辽怼了他以后,诸葛瑾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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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辽离开刺史府后,立刻率领从人,策马前往温侯府。
来到地方后,温侯府守卫的飞将旧部,赶忙进入通报。不久便出来请张辽进入了。
来至正厅,张辽依礼站在厅堂外,朗声道,“末将张辽,拜见夫人。”言罢,拱手朝门内行礼。
只听里面一个柔弱的女声道,“文远将军,不必拘礼。妾身有事与将军相商,还请入内一叙。”
张辽闻言一愣,未敢动作,因此接着道,“末将不敢越礼,还请夫人直言无妨。”
门内没有动静,不一会,出来了一个侍女,低头对张辽道,“将军,夫人说,此事还需与将军密谈。”
张辽皱了一下眉头,稍作考虑,还是随着侍女进入了厅堂之内。但只入内五步,便再不多走,低头恭敬不语。
就听那个柔弱的女声道,“妾身与众位姐妹商议,此番欲随将军同往临淄居住,不知可否?”
“啊?”张辽听罢,惊愕出声,猛然抬头。就见主位之上端坐一美艳少妇,身后侍立一女,而在她左右手边,还各有一绝色佳人,侍坐一旁。
张辽当然知道,当中之美妇乃是吕布的正妻严氏,身后侍立的,乃是魏续的堂姐魏氏夫人,左手边的则是貂蝉,右手边的是曹氏。
张辽拱手对严氏道,“末将心中疑惑,为何夫人要举家前往临淄?”
严氏叹了口气道,“将军有所不知。温侯在日,徐州之民尚对府中诸人尊重有加。可温侯逝去之后,虽然有齐侯之庇佑,但郯城众人对府内诸人多有鄙夷之色。将军也知道,温侯仅有一女。当年温侯对徐州士家多有得罪,妾身等害怕久居郯城,会为宵小所害。故而想前往临淄居留,以苟且度日。”
张辽很清楚严氏的话并非虚言,可这温侯府搬家,可不是他能决定的了的。
见张辽不说话,严氏微微转头,以眼色示意貂蝉。
貂蝉颔首应诺,柔声说道,“将军,其实夫人所担忧之事并非仅此一例。温侯麾下众将,自归齐侯之后,大多提拔高就。然则张将军、高将军、曹将军皆未成家,却手握重兵,号令一方。若有小人在齐侯面前进谗言,说诸位将军并无家小为质,妾身恐齐侯心有怀疑,不能对众位将军诚以待之。故而,妾身等与夫人商量,前往临淄居住而为质。以安齐侯之心,并堵宵小之口。”
张辽这才明白其中的意思,他拱手道,“齐侯心胸开阔,智高德远,必不会被小人蛊惑。但诸位夫人所担心之事,确实可能发生。末将此番身负军命,个人不敢擅自做主。且请诸位夫人稍安勿躁,末将当与高将军商议一下,再寻机向齐侯禀明此事,请其定夺可好?”
严氏闻言看了看貂蝉,发觉貂蝉微微点头。又看了看曹氏,发觉其也是点头同意。便道,“那就有劳将军了。”
张辽连道不敢,见再无旁事,便告辞离开。但他的心中却也是震荡不已。不得不说,貂蝉所言的确有理。特别是在这个礼崩乐坏,人与人之间缺乏起码的信任的时代。更何况,这还是主公和麾下领兵大将之间,不好明言的事情。
不过,张辽现在无心过多的重视这些,他现在最为关注的,莫过于临淄的紧急情况。因此,出了温侯府之后,张辽便再次前往刺史府,因为诸葛瑾已经率领所有在郯城的高级官员,在等着为他接风洗尘呢。
此正是:临淄愁苦盼援兵,名将飞骑入郯城。诸葛有计安百姓,文远无奈稳婉婷。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