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漓帝你好像受伤了?这样吧,让孤王把卫宁带走,且饶你一命。”高隗的声音高昂又尖锐。夹杂着狂乱而暴躁的精神波动。自从月川一战后,他彻底陷入疯魔边缘,每当血月之晚都会有很多无辜之人死于他的噬流剑下。
“刚才的结界自己再做一个。”他在她耳畔极小声附语道。随后又在她额眉之间轻落一吻。二人四目纠缠,分寸不移。他豆大的冷汗纷纷滚落,顺着鬓角流淌而下浸湿了衣领。眼神里诉说的所有一切,仿若一块大石投入她的心海之间越沉越深,最后化作嘴角一抹心照不宣的笑容。
“你不许死,否则我就自尽。”
他拍拍卫宁的柔肩,转头间眉宇间的森冷的杀气顿起,这种骇人的表情总是让敌手胆战心惊。
高隗跳下马来,拿出他的噬流剑,冰寒的剑身周围瞬间就被团团紫黑色的剑气所萦绕。
二人没有多余的语言。砰然一声巨响。双剑相触。两者皆竭尽所能。招招皆毙命之势。傲睨的王者,顶尖的高手,没有退让,没有犹豫,只有殊死一战。
剑气碰撞,难分仲伯。不断得绞杀中,只见龙渊剑,竟在噬流剑的剑气碰撞下开始出现断裂之痕。以宇文夜的武功修为应在高隗之上。但他为救帝女耗费大半真力,此刻惯用拿剑的右手又负重伤,左手持剑必有损失。激芒中,强战之下他渐渐开始体力不支。当下高隗一剑重劈而下,剑气霎间震裂了他的虎口,顿时血流如注,沿着剑锋汩流而下。
当第二剑再袭之时,宇文夜硬接之下胸口一阵阵的蒙痛袭来,气血不断翻涌而上。终于难以忍受的一声轻咳,伴着一口夺目的鲜血,身子竟向后飞出数丈之远。
卫宁捂嘴难掩心中惊骇。高隗疯癫成魔,绝不会手下留情,这样下去宇文夜必死无疑。
倏然间,噬流剑如白虹毫无回旋余地,一道刺目的寒光疾闪之下,长剑劈胸贯入,只见宇文夜的肩头血溅骨裂,玄衣染红。点点刺目艳色溢出唇角,旋绽落地。高隗的眼底涌现出奇异的亢奋之情,怪笑连连,剑下的杀机更浓,招数亦阴戾狠绝到了极致。
“啊——”卫宁一声厉叫。宇文夜听闻呼声慌忙疾步后退到她身边。刚欲开口就给卫宁一把推倒在地,她就差一句口诀,只等他过来而已。瞬间在两人之间又形成了一个透明的结界,只是这次屏障里安全的是他。
“你疯了?为何自己不进?”宇文夜心头惊骇,她既然能设下结界,为何刚才自己不一起进来?
“白泽和一般的兽不同,他们是灵兽不怕结界。”她把这句话压到只有宇文夜才能听见的声音。
她转过头去对着高隗说道。“我跟你走便是了。”
后者巨大的身躯飞扑而至,撞在结界之上数次,左踢右踹。眼神飘忽不定,竟失声狂笑。
“孤王果然找到治愈者了。”继而转眸凝住卫宁,探出一手置其颈部,拉住她的头发往后一拽,重重得拖入自己怀中。俯下身子,当着宇文夜的面狠狠地吻在她苍白无色的樱唇上,硬撬开的唇齿相碰,一口咬碎她的丁香舌,瞬间血腥之味弥漫口腔,他疯魔般吮吸碾转,血顺着卫宁的唇角滴落在交领之上……她木然承受着,握紧的双手,指甲嵌入肉中丝丝发白。
宇文夜无法控制的激颤,喉中亦逸出兽般的嘶吼,震得头顶残叶纷纷飞落。龙渊剑一剑又一剑的锤击在结界之上,他的脸因极致的怒意而扭曲,分外狰狞。遽然间他的手掌竟抹向龙渊剑而去……
“你敢!”卫宁奋力推开高隗,转身趴在结界之上,眼神深具震慑力的盯住宇文夜朗声道。“我不许你这么做,听见没有?”
面对面色异于平常,眼神灼灼逼人的卫宁,宇文夜竟被她骇人的眼神怔住。
“高隗,你若还想治你的疯病就给我识趣点,不要再挑衅我的底线。否则我保证你只能带着我的尸体痛哭流涕。就和那时你抱着你母亲一样。”她斜睨着眼看着高隗,语气甚冷和平时的她判若两人。
“你,你怎知此事?”高隗竟眼露惊惧之色。这事她是如何知晓?
“你退至一丈,我要和越漓帝说几句话。”
她深眉隐蹙,目光凌厉。直到高隗退至她满意的位置。方才转头,千言万语的目光对视宇文夜的刹那间,她心中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不再惊恐,不再畏惧,不再迷茫。这一战是她和高隗的,这个满身恶业的男人或许注定要由自己亲手带回无间地狱中去。
“夜,你的命不仅是你的,也是全越漓子民的。若你死了国难免又将动荡,一旦日后分崩离析,就会苍生涂炭。到时你有什么脸去见你们家列祖列宗?此外,就现在的状况就是出去了你又能救得了我吗?反而是累赘。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要再意气用事,这不像你的行事风格。”
那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穿透结界,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宇文夜内心像被一团火焰烧灼,极痛生恨。恨自己为何不能保护好她。她甚少这样叫自己,除非她在说一件很认真的事情。上一次是她中了紫癜曼陀罗求他杀她之时。
“高隗无药可救,他从出生开始便是一个错误。哪里来便叫他回哪里去。请你一定好好活下去。不要再派人来找我,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她趴在他的胸口心尖上,就和曾经相爱时一样。两人靠得如此之近,毫厘之间只相隔着那层透亮的结界,终究还是未能打破。便如同眼前的这份爱,想触碰却只能浅尝辄止。说完,她退后三步,轻敛衣袂,跪地叩首向他一拜。
“不准你干傻事——”宇文夜眼底剧骇疾闪而过。他从她脸上捕捉到决绝的凌冽之息。她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瑾瑶,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眼神,这一拜便是永别。
“你要敢出结界,我就真要干傻事了。”
灵兽翱翔浩渺长空,直冲九霄云天。四蹄踏着云层铿锵作响,颈部浓密蜷曲的鬃毛在速风中和她的墨发纠缠在一起。那一对苍劲硕大的铁翼掠过云缠雾袅隐约可见的连绵群山时,竟能感觉那苍穹近在咫尺,伸手可触之感。
倏然高隗一声哨音而起,破云而飞的白泽竟直转掉头俯冲向宇文夜的结界而去。
“你要干嘛?”卫宁一看此景急声问道。
“怕你们夫妇情深以后没有机会,孤王倒要看看越漓帝到底有爱你?哈哈哈——”妖音震耳。他的武功修为似乎比之前更上一层楼。通过身体的接触,卫宁可以感觉到他体内的沼毒之气已扩散至全身,虽说他其实也活不了几年光景,但只要他活着一日,对很多人来说便是灾难。
他故意在宇文夜的上方盘旋,冲破结界往他另一面能前行的方向低飞而去。
“越漓帝,孤王想看看你们到底有多真爱?你跟着孤王的白泽跑,如果跑到孤王的兽飞不动下蹄走路了,孤王就把你的女人还给你。”宁感到不寒而粟的恐惧。那泯灭的人性如同地狱中爬出的狰狞狱鬼。
苍空虚茫,此时他双眸凝住骤然扪心问天。这本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对弈。大千世界,众生万象,这一生他到底是在追求什么?又失去什么?在至高皇权的极峰上,自己的铁血手腕让四海跪拜五湖抖颤。引众所瞩目,受万般敬仰。人生辉煌莫过于此,世间豪杰莫过于此。睥睨天下的帝王业,执掌大军的兵权令,名垂青史的功名录,武学境界的巅峰路。这就是他毕生所追,寤寐之求。江山在手美人在怀。真情也好,假意也罢,他从不为繁花折腰,一生倜傥洒脱。
这世间所有一切他皆拥有。完美之下,仅仅缺了那颗心而已。他的心随着他曾经的名字被焚烧殆尽在绥阳宫中,从此无亲亦无情。从那日起,他就仿若和恶魔易换了一场契约,给我所需要的,拿走我所珍惜的。
如果头上那人邪眸中藏着恶鬼,那自己的胸膛里就锁着野兽。
他仰天一笑,恶魔和野兽的对决不是很公平?倘若人死可以复生,他希望能得到瑾瑶的一声原谅。若是往日可以重回,十年前他会先救卫宁,再去争夺属于自己的天下。这才是一个男人无愧于心的人生吧。即便死去,却也无憾。然而这世上终究没有如果二字,每个人曾经的选择都决定了眼前的因果,而今的每一步也都通向必然的终局。
卫宁探身望下,大声疾呼,心中骤然一阵剧痛传遍全身。但自心底溢出的恐惧却更为甚之。高隗一直往刺藜之地掠空飞翔,只见宇文夜猛钻硬闯之下,荆棘踏遍,伤痕密布。头上缨簪坠落,一头散开的墨染乌发竟几欲委地。一脸鲜红血色沾染双眸,他却浑然不觉,全然不晓。卫宁心里开始明白这疯子是绝不会放过他们。或许他并不需要她来治愈,只是在残忍的戏谑玩耍他们而已。当他意兴阑珊后依旧会像猫一样把他们撕碎在自己的利爪之下。
那人到底怎么了?他发疯一般跟随着他们。高隗故意飞得极低偶尔还会停顿等他,每次当他伸出希望之手时,高隗就又让他绝望的一把抓空。卫宁不知他为何如此这般,这完全不是自己认识的宇文夜。他近乎执着的飞蛾扑火,完全无事周围的一切,眼中只有着魔般的奔跑……他的异常让卫宁栗栗危惧,她害怕失去他,害怕他会死去,如果他死了,一瞬间卫宁觉得自己也会活不下去。
她,一双燃烧的深眸,一道犀利的目光,身上散出彻骨的寒意。闭上眼睛回顾着身后恶魔的一生经历。
洛川人为了确保战神勇士的血脉得以正统,竟世代同宗通婚,近亲婚配。因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有遗传缺陷,这也就是为何洛川人很少能活过盛年的原因。他们的一生都是在残忍的相互厮杀中成长起来,变成最优秀的勇士在每一场辉煌过后的战斗中迎接胜利直至死亡。洛川人英勇无畏,能征惯战,但高隗却是一个异数。他是一个天生的阴谋者和野心家。洛川王十二个皇子中他是最会隐藏自己的一个。其人内心阴沉难解,颇多算计。
但就是这样一个外表鲜丽之人,内心却极度的扭曲狞恶。这一生他就爱过一个女人,却是自己的母亲。他在夺位成王后,建造有九层之高的摘星塔,囚其母于塔内之巅。这种极端可怕的**最终逼着其母跃塔自尽。同时此人精神的异状让整个王朝在其手中无法可依,混乱不堪。非但履行暴政屠将杀民,其后宫也是**不堪。此人短短几年的统治就把一个洛川变成了禽兽之国。
卫宁紧贴在白泽身上,双手抓紧它的长鬃,用心念于它沟通。
“白泽,你是精灵之兽,为何要助纣为虐?”
白泽是地位崇高的灵兽,通万物之情,能懂人语。而白泽和治愈者之间有着极深的渊源。她们可以心灵相通,都是精灵一族的血脉。一人一兽,在上古时期就开始争霸天地。
“白泽兽,我以帝女之名重新赐予你自由生命,同样的请你助我斩祸除魔。”
一道凌厉的长鸣之音穿空破日,白泽归服。人兽心念合一。
金阳初升,数道淡然耀眼白光扫去岿山巍峰中被笼罩的雾霾。青空如璃,一片光耀拂照大地。只闻前方虎啸龙吟的拍浪声层层激起,险峻的深崖尽头近在咫尺之距。
“前方是崖头,莫再追赶。”不管卫宁再如何撕心裂肺的喊叫,宇文夜依旧充耳不闻。眼看再往前数十丈他就要坠崖而亡。他会停步,他会停步的。但卫宁心中明白他不会。他和高隗只有一线之隔,那就是人性未泯。但他们某些地方同样疯狂无限。崖边路尽,他会不顾一切的跃进深渊,粉身碎骨,反抗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