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凤殿中。
念奴悠悠转醒,见一只白腻的素手拿着药瓶正在给自己疼痛难忍的臀瓣上药。她记得昏死之前最后听见一声住手,不知是哪一宫的娘娘竟在这个时候为自己开脱说话。再看眼前的主子,眼眶泛着些许点点盈光,但里面竟藏着许久不见的狠戾之色。
“念奴,你恨我吗?”她的声音如清泉玉珠十分好听,但森冷的语气却让人心头凛冽。
“不,念奴怎么会恨娘娘呢。要恨也只恨念奴是一个卑贱的奴才罢了。”她忍着臀上的剧痛,轻轻摇了摇头。跟着绿漓娘娘也快有二年的光景,她是一个心胸极其高傲的女子。在她之前不知每个月要换几个婢女,却只有她最终留了下来。
这处久了她们也就渐渐捆绑在了一起。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即便绿漓肯当时为她求情,以皇后那怨毒的眼神来看,是嫉恨她主子很久一段时间,借了这个机会正愁没处发泄,怎么可能会轻易的放过她呢。弄不好越是求,还越是往死里打了。
“娘娘,那,那是谁救了奴婢?”她心中好奇谁还会如此大胆忤逆皇后之意,闯殿进来救了自己一命。
“陈贤妃。”绿漓秀眸一凛,静冷的面容下却藏着怨戾淬毒在冷冷怒她坏了自己的好事。
她虽和念奴主仆一场,这婢子也算是尽心懂事之人。但今日若是把她打死了,却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她要把这野利穆兰从皇后之位上拉下来。她今日若就是打自己两个巴掌,或许看在她是皇后的面上,自己也就强忍而过了。但不能忍的是众目睽睽下,她让自己最美的梦瞬息破碎。这种深刻的耻辱她绿漓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
不管陛下把她当做何人的替身,陛下若不说,她绿漓也不会问。这个年纪的男子怎么可能还和青葱少年时一样在情事上还干净的如一张白纸呢?但野利穆兰这张口无遮拦的嘴偏要捅破这个秘密,说出的那番话仿若无尽冰寒冷雪落在绿漓的心中顿结凝霜。她虽是被灭小国的质女,却也是皇室贵胄。所以她的傲骨不容任何人践踏。
给念奴上完药后,她冰冷的眼神仿若犀利的剑锋冷冽得让人心寒。伸出涂着夺目朱红蔻丹的玉手瞧了瞧,突然伸出一手就往自己一边脸颊上狠狠的抓了下去……
“娘娘,你这是,这是——”念奴大惊不知主子为何突然做出这等自毁容貌之事。
“那两巴掌和你身上的伤我绿漓不会就这么算了。”
念奴看着窗外惊电骤闪,一道远处的滚雷接踵而至的贯耳响起。她心里明白无论身处哪里,像她主子这样的女人是永远不可能被埋汰在宫闱别院中,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迎接生命中一场又一场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
卫宁终于明白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
无论他们停驻在哪里落脚,那不知名的杀手们总是能如期而至的寻觅到他们。这疲于奔命的生活让二人痛苦不堪。
卫宁已经忘记这是第几次自己女扮男装去朱阁青楼接宇文熠了。
这豪华精致的精舍雕窗半支,外面是一片莲花池畔。只是现在是冬季,湖面冻结成冰,被日阳一照反射的像一面镜子让人有些觉得刺眼。
花厅从头至尾都是红彤彤的一片,外面寒风刺骨,这里面却是暖意浓浓。一张上好的精雕细刻的黄梨木的八仙桌上摆放着一套紫砂八瓣合菱壶的茶具,和几碟模样精致的瓜果小食。身后一排架子上放着各种摆设和上好封口玉瓷小坛的茶叶。左右两排四扇型的绢素屏风上竟印着不堪入目,惟妙惟肖的活色生香图,让人好一阵脸红。
这青楼不比妓馆,档次要高出了很多。并不是你随便有钱就能让谁来伺候就伺候的。红厅里面的姑娘只是负责打个茶围,聊些风华雪花而已。真得要看上了谁还要过个几关才行。
只闻喊堂的叫了一声嘹亮的见客。不多一会儿便走下几个春光乍泄却睡眼惺忪模样的女子。从来没有这么不知趣的客人这种时点来找乐子的。但等定睛一瞧,竟然是如此一个丰神俊逸的青年男子。顿时几人都眼珠炯炯发亮起来,那柔弱无骨的身子不知何时都飘到卫宁的身边把她死死围住。
“我是熠公子的朋友,麻烦他在哪里?”她们身上的胭粉味在卫宁敏感的鼻中穿息过往,引来她种种不适。
“熠公子还在飘飘姑娘的房中睡着呢。”说话的紫裳女子杏眼桃腮,浑身雅艳,遍体娇香,姿色十分撩人。无骨柳腰斜斜靠在卫宁的身上在她耳畔厮磨道。
“姑娘,请自重。”卫宁不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但今日她对自己说是最后一次了。所以心情特别的凝重,口气也冷漠不烦的很。
“姑娘,熠公子是你夫君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过日子,别为难了自己。”陡然紫裳女子在卫宁的耳畔轻声来了一句。随便也悄悄打发了其她几个女子。
她从卫宁进来之时起就看出她是一个女子。哪里有这个时候来接朋友的,还有她虽然个子不矮,却身姿瘦弱骨架纤细,绝非一个男子的身形。紫裳女子在这边已有好些个年头,早就练到了一副火眼精金。
“既然这样,可以给我行个方便吗?”卫宁直接切入主题,既然她眼睛这么毒,那就不要再绕什么圈子了。
紫裳女子笑得妖媚。抬起纤玉之手举起茶壶,那下面的炉内焚烧了几块乌木炭火,冒着徐徐白烟。壶嘴顷出的水倒入杯盏中沸腾起一层白泡,一股子茶香来自色翠香郁的龙井。
“这茶要钱吗?我没银子。”卫宁看她这模样很殷勤,怕到时候问她讹银子。所以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不用。我请你。难得这么早有人过来,我俩就唠唠话吧。”她对这熠公子实在是印象太深刻了。在这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华贵出尘的男子。这里所有的姑娘们为了他都大打出手,连银子都不要全然倒贴都在所不惜。所以见有人竟来接他,又是一位面容清秀的姑娘自然多了几分好奇。“姑娘你们好像不是本地人,打哪里来?”
“大越。他大概何时能醒?”卫宁毫无心思和他们唠嗑,清隽的脸上隐匿了一丝忧虑。算算时间现在辰时过半,以宇文熠的生活作息这不到午时基本上都起不了。当然除非是被追杀。但最近来的那些杀手还真的古怪,就是拼命的追赶他们,却和以往那些要杀宇文熠或者掳掠自己的赏金者气势完全不同。
但她也顾及不了这么多事。关键是宇文熠自从她和宇文夜那次见面回来后,他对自己的态度就变得特别的不同寻常。虽然表面还是依旧温存如旧,但再也找不到曾经他们相互心照不宣的感觉。他分明是在躲避自己,尤其是到了晚上。就寝的时间越来越早,而且像这样酒醉青楼之地也不在少数。每每都害她为了其安危担心不已。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只要宇文熠和自己不在一起,那些蒙面人就不会出现。每次都是他们二人在一块之时,便会齐齐出现,逼着他们在一块地方几乎连一周都住不满。
“你是他的娘子吗?我和你说这男人啊——”
“我不是他的娘子,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卫宁对着那女子冷然一笑。
那女子见卫宁满脸薄怒,却并不动气。给她添茶又说道。
“不过我觉得你家,哦,熠公子好像心里有所牵挂。他来这边看得出也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是来寻欢作乐的。倒更像是在躲人啊——”她斜睨了一眼卫宁,见对方无动于衷的看着她,于是继续说道。“在躲一个他很喜欢的女人。”
卫宁闻此一言,握杯之手轻轻微颤了一下。眼眸并未看向对方,唇畔却浅浅挂起一丝自嘲的讥笑。
“玉砚自打十二岁被卖到这边,都十五年了,什么样子的男人没有见过。却第一次看见这样风华绝代的男子。他虽风流却又十分专情。到这边来也从不主动叫姑娘,当然他这张脸也不会叫,你说是吗?姑娘。”单手支着香腮,露出一截藕臂,乌沉沉的眸子慵懒的斜觑着没有聚焦的前方对卫宁说道。
“那他来这边干嘛?”卫宁没好气的问道。
“就是喝酒咯。把自己灌得死醉的。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酒量这么好玉璧样的男人。这边的姑娘怎么灌都似乎不醉,除非是他自己想醉。”那叫玉砚的青楼女子依旧笑容温雅的回道。
“就喝酒怎么就睡到姑娘房里去了?”卫宁说到底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对这风月之地的事哪里会知道这么仔细。
这醉了,而且外面又宵禁,你让他能往哪里去。哪一个姑娘运气好抽签到他,自然就把他扶到自己的香房中去。她们都是艺伎出身,身上一靠,纤手一摸,四片唇黏在一起,管你再醉也手到擒来。
玉砚不坏好意的朝卫宁咯咯而笑,到让她想起了将军府时有一日宇文夜喝得酩酊大醉,还是束脩把他背回府中。卫宁知道他酒量极好,以为他是故意装醉,但无论她最后怎么调戏宇文夜那人就是不醒。她只能用杀手锏,对着他的薄唇就是一阵花式肆虐。最后惊奇的发现人倒是真醉了,但那下面本能的迅速崛起却也惊悚了一把卫宁。
想到这边她脸孔竟害臊不已的浮起两朵喷火蒸霞,红得和这花厅的颜色融为一体。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卫宁想风尘女子经验毕竟多一些,她心里有疑问也想探个究竟。
“姑娘请讲。”
“他既然喜欢,为何还要逃避?”卫宁低垂了眼眸问道。
玉砚想了片刻,眸光幽邃,淡淡一笑挑唇说道。
“若是像奴家这样风月中人,由着瞎猜还不如直接开口问了。不过看姑娘像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小姐,或许拉不下这脸面。”
卫宁默默点头,在那边和玉砚又闲扯了大半天。她也开始有自己的事要去忙了,临走总算是相识一场到了楼上去唤醒宇文熠。
二人出了朱阁,一前一后的走着都颇有几分尴尬。虽这不是第一次了,但前面几次自己都似真似假的醉了过去,她一个瘦弱的女子硬是半搀半扶着自己送回了家。今日再怎样他都不可能在大白天的充傻装醉吧。
“宇文熠,我们今日分道扬镳吧。”
她走在前面未曾回头,清冷的声音飘入宇文熠的耳畔让他心头猛烈的一跳。
“你要去哪里?”
卫宁听着这句话,蹙眉阖目,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唇瓣。心里是无限凄凉一片,他这句话未经思索脱口而出就代表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一面。他果然是在逃避自己,非但如此而且竟感觉如此的迫不及待。
“宇文夜身边。这不是你一直期望的吗?”卫宁突然转过头看来,冷然而笑,一瞬不瞬的凝睇他直到那人避无可避。二人眼神相互纠缠,终究宇文熠先躲开了她带着责问的怒眸。
“宁儿,你有多久没沐浴了?有多久没有脱衣而眠了?熠不想你跟着我过这样的生活。”
“废话不要多说。你现在亲口和我说,让我回你皇兄的身边去。我保证下一秒你再也不会看见我,你我二人从此再无瓜葛。”卫宁自然不会回到宇文夜的身边去。如果宇文熠做出了选择,不想再和自己待在一起,她在和玉砚聊天之时就已快速的决定上梵音找灵洞真人去。
因为宇文夜无意中说过他师父曾有一本书记载了天外来客的细致内容。既然她能碰见威尔逊博士,那说不定这边还有其他像她一样的人。若是寻到再做打算,寻不到的话她觉得梵音或许是自己最好的安生之地。这个念头不知为何而起,却时常在梦中潜意识的让自己去梵音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