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贤,你先回去吧。让孤一个人安静安静。”
宇文夜从来没有看见过今日这般模样大智若愚的陈胤贤。她字字珠玑不偏不倚的说到自己的心坎里,果然是青梅竹马自小一块长大的缘故。
但他心里却想得还要深沉一些。他虽专宠绿漓,但此女独占之欲强烈自己不是不知。但这对自己来说并无伤大雅之事。况且绿漓身上有瑾瑶的影子存在,他是不会让她去冷宫,这件事自然会强压下去。
但胤贤说得更加没错,他是这个后寝所有女人的夫君,开枝散叶本应首当其冲,是他太任由自己从心而为,而忘记了这么重要传宗接代的大事。
对于卫宁这该死的女人来说。这些年一来自己忙着摧城拔寨的扩张领土,实在无心顾及她和宇文熠。二来他就是要让她多吃点苦头,好认真看清宇文熠只是一个会抚掌大笑的纨绔贵胄子弟。若真得有心要杀她或弃她而去,早就让赤影回到自己身边。
但没算计到的是,这女人自天外而来,这小脑袋比这里的人都要好使许多。而今墨影只要偶尔听见卫宁的名字都会心头一凛。但若不是上次她无意中看破了他影卫存在的缺陷,自己也不会大刀阔斧的重新进行革新,而更精益求进的加固了手里的皇权统治。
想到这边他心里蠢蠢欲动,现在开始他有大把的时间来慢慢和这女人斗智斗勇。确实有心也好,无心也罢,这矫情的所谓心甘情愿的桥段看来并不适合自己,他宇文夜要的东西势在必得。
“陛下,胡兰姬开花了——”
那一声内常侍轻微的叫唤竟把他震得立马从椅上翻了下来。一脸的惊诧,浓眉一皱目光却带着惊喜万分的的神采。
“走,看看去。”他健步如飞,带着一阵子的风便匆匆赶往姬兰园中。
天高瓦蓝,明净如镜。他一路沿着御花园中的一条小径行进而入。两旁是茂树成荫,不高却密,在地上投下团团浓阴。午时的御花园中安静的连风声都清晰可闻。密密低垂的树枝,一片片绿意定在肩头绽开。这树里带花,残瓣临风翛然。接天连碧的绿,争奇斗艳的红,为他开出了一条极美的路径通往园中。
此刻映入其眼帘的胡兰姬,娇嫩的骨朵正在迎风微微颤动,渐渐地裂开。层次分明的花瓣儿缓缓张开,如精雕细刻,玲珑剔透。紫中带白的花瓣从花托中轻轻地探出,一片,两片,三片……
成簇米黄色的花蕊徐徐地绽出,中间一根柱状的白色花蕊竟高高地翘起。一层又一层,一片又一片如大雪纷飞,立时满园飘出异香。
他蹲下身子,探手去抚摸最近一朵的玉骨,雪白的花瓣粉妆玉琢在他掌心开得优雅绝俗。
“这怎么可能?入冬天气竟然会开出胡兰姬——”
突闻他此言,一旁专职整理姬兰园的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的宫人倏地膝头一软,跪匐在地上一边不住磕头,一边忍不住用打颤的声音说道。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宇文夜一脸莫名,不知他所谓何事竟吓得如此惶恐紧张。
原来那是内务府新调进来的小宫人。这最苦的差事肯定是从新人开始。这样寒冷的天气谁都知道胡兰姬怎么可能会开花,但又无奈必须日夜盯着才行,若是敢擅自离开便要领杖刑之罚。园中萧条饥冷,他连着好几日都看着无人经过此地,便胆子大了不少,挖了几个番薯就在这园中抱了一些干柴自行烤了起来,怕风大火一延会烧坏这花,又在周围浇灌了不少水。
这一烤不要紧,没想到却把这妖花给唤醒了。
宇文夜听后,龙颜大喜。立即赏赐了这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内常侍。
怪不得胡兰姬总是在盛夏而开。但以前的大越也好,现在的越漓也罢,这北域的气候干燥,夏季短暂清凉,而胡兰姬所需要的开花温度至少要在南浔或西夏这类高温潮湿之地。
他命人满园洒水并拿了数个暖炉放在姬兰园中,没过顷刻功夫,这园中所有的胡兰姬都竞相开放而起,一传十十传百,所有后寝之人包括皇后全部赶来看这奇观。
原来疑惑在心的众人现在才明白为何宇文夜要把胡兰姬作为越漓的国花。牡丹虽美却难免流于艳俗了些,而且花艳却不香。再看这胡兰姬开花之时让人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其壮观,其脱俗轻盈的傲然绽放真是惊鸿一瞥,花香四溢让人倾醉沉迷。其时间短暂更像绚烂烟花让人意犹未尽定格在难掩惊色的眸中。
“去,把墨大人给孤王叫来龙阙殿。”
他眸中暗然春芳四起,光华璀璨的辉映万物。
这边还未来得及让墨影进宫,同一时刻束脩就让内侍来通传他在前朝偏殿等候着。一封战书呈现在宇文夜的眼前,他先扫了一遍,又拿在手里仔细的看了片刻,终于唇边牵起一缕无名的冷笑。
“西门崇要挑战孤王?他信里行间说宇文熠让他按我大越规矩,凡夺有妇之夫者必欲决斗,直一方至死方休。”
“西门崇?就是那个天下五战虎之一的猛迅悍将西门崇?”束脩没有阅过信中内容,只是这类关于宇文夜内事非朝堂之事都经由他来全权处理。故此一听西门崇竟要来挑战宇文夜顿时面上一惊。“他为哪一个女子?别又告诉微臣是卫宁?”
宇文夜把信扔给束脩让他自己阅函。这细读之下还真得把束脩唬得一愣一怔的。
“这人脑子给驴踢过了吧?他难道不知您是威名远震的北域霸主,武功逸群的一国之君?”束脩的马屁总是恰如其分夹带在字里行间,让人乍听之下却也不感突兀。
“束脩,你这句话从哪里学来的?怎么卫宁说过的话你都牢记于心啊?”他眸光灼烈,凤眸轻眯。这种奇言怪语他倒是学得快,正经事却不见他给自己办好一件过。
“这不,她经常在马未都骂微臣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再忘记也忘不了了——”束脩说话总是喜欢拐弯抹角。在宇文夜手下这么多年,他能偷懒几分就绝不卖劲十分。这陛下生性多疑,太能干了反而留不住在他身边。事有轻重,只要他紧张的大事不要马虎懈怠即好。
“孤王要去会会他,宇文熠在背后不知搞什么阴谋诡计。”他对这三个字极其的敏感,而且是他让西门崇不远千里来越漓找自己决战,这其中一定藏着蹊跷。
“陛下,三思啊。这,这何必呢。您矜贵之躯,和一个武夫过招,这,这——还是让微臣替您去吧?”
“站一边凉快去。”他利眸不屑一顾的朝束脩撇去,双手负后,即刻便走出了大殿之中。
半月后的清晨时分,西门崇带着两万人马竟来到越漓的中山邑城的境内。
高山峻岭之下,旷野清冷。夜里一场鹅毛大雪点缀下的山峰险壑映着晨曦反射出点点晶莹的光芒,干净清澈。
二人一个玄衣披氅,龙渊剑在手,面若清霜中透露出决绝的无情。一个雪袍软甲,凌云戟负背,趾高气扬的眼神魅光慑人,隐约闪出无声的杀机。
两方军队全部退居后方五百米之距。
朔风凛冽,二人马前相迎。风驰对峙奔宵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千里良驹。
只见那西门崇年约三十出头,身长竟有一丈不到(一米九几)。虎背熊腰,十分骁勇迅猛。非但如此,连面貌也生得端正颇有俊相。浓眉细眸,双目神炯自带肃穆,挺鼻如丘,器宇轩昂中带着十分威凛之势。
两人一打照面,就有些英雄相惜。虽未交过手,但二人的威名在这个天下都是响彻寰宇。
“久仰越漓帝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西川西门崇。”西门崇微微躬背作揖道。
宇文夜比他年少几岁,同样十五岁便开始征战沙场。这打了将要十五年的仗,却还真的是头一次看见这么性爽直率之人,他竟懒得连自己的头衔都不报。宇文夜阅人无数,心里敢说此人对名利是极其看淡,断然不是君王宴上所说那样为了什么夺取政权的狼子野心之人。
“是孤王那好弟弟宇文熠让你来找孤王决斗的吗?”冷冽的声音颇有威势。
“是。熠王爷说这是你们的国规。”对方毫无畏惧之心,立马回道。
“你既知孤是越漓帝,一舞惊天下的卫宁是孤府中出逃的婢子,你还敢来叫战?”他继续问道。
“本来是不想来的,杀了宇文熠也就结了。”他唇角轻蔑扯出一丝嘲讥。这宇文熠除了长得好看会讨女人欢心,这武功便是自己手下都要胜过他一筹。
“那为何不杀他?”宇文夜俊眸中似有冷冽的神情一闪而过,冷酷至极。
“我原想吓唬卫宁迫着她跟了我。所以派人拿了宇文熠的衣裳穿在一身形相似的下人身上,背对其面,当着她的跟前给我一刀杀了。但不料这女人竟二话不说,走到窗前连头都没有回一个就这么直直的跳了下去。”
西门崇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这女人是自己至今所见最不按常理出牌,性子最烈的一个。
“五丈高楼她说跳就跳。幸好我侯府下面高手如云,看她高空坠下,眼疾手快的救回了一条命。”
“这硬的不行,我就缠着她,缠到她晚上睡觉都能梦见我。”西门崇漫然而笑,无耻之态显露无疑。“而后宇文熠对我说,大越国规天子和平民皆然,决斗之下谁赢了这女人就归谁。”
“你可派了手下看管住他们?否则他们把你骗来此处又将逃跑。”宇文夜心想这二人轮武功是差了点,这脑子可是灵敏异常,宇文熠不会让西门崇莫名来此找自己挑战。
“他说让我给他服一剂毒,这样他便走不了。卫宁也自然不会逃跑。”那西门崇还真的给宇文熠服了一味彖草水的毒,解毒的药丸他也随身带着。
西门崇这么一说,宇文夜便知果然如此。他冷笑了一声对其说道。
“他儿时丽姬娘娘怕其被人饭菜里面下毒,所以一直小心翼翼的给他服下极微量的砒霜。这时间久了一般的毒他根本就不侵。你这彖草水哪里能毒到他,连解药都不需要。笨蛋,你上当了。”
西门崇脸色凝固,没有想到宇文熠竟会骗他。
“决战之前,告诉孤王一件事,为何要卫宁?据说西门崇风流倜傥,家里美眷不下千人。号称阅遍天下美女,连孤宫里的国宝绿漓都不放在眼中。但为何竟看上平淡无奇的卫宁?”宇文夜心里是想知道西门崇此次前来的真实目的。
“哪里平淡?哪里无奇?在我眼中她既风情万种,又珊珊可爱。若是真如你所说的平淡无奇,你们二王撕破了脸皮子争她干嘛?敢情你之前大越国里的女子都是丑八怪不成?”
宇文夜面色一片浓郁沉黑,对西门崇看似玩笑的犀利之语心感厌恶。
“你别告诉孤王,对她动了真情?”他按捺住性子继续问道。
“西门崇胯下女子来来回回这么多,也说不明道不清什么叫真情。但我就是要娶卫宁为妻给我生孩子。”西门崇挠挠头皮,话语在宇文夜听来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你再说一遍?”他果然眉头一蹙,最后一句话让他骤然莫名。
“生——孩——子。”
“你脑子给驴踢过了吗?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杀了你的主子,就为了让她给你生孩子?”他眸底因为西门崇的诨话闪过一丝怒意。
“越漓帝这你就不懂了。帝王之道我不如你,但我家三代其实主业都是贾商,这打仗无非是西门的一点个人小小兴致罢了。所谓创业容易守业难,就如你越漓帝,打下了千秋江山最多也就四五十载,后继大统之人若没有选好,这基业也就结束了。我西门家到我第四代还能家财万贯,自然都是因为找到了非比寻常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