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宁开始犹豫,如果他们这次和好,她势必又要回到曾经那个让自己留有痛苦不堪的皇宫中去。她心有畏惧,那不单单是身体上的痛楚,更让其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她忘记不了那一板子一板子是如何把她的孩子打成血水。这种又爱又怕的极致矛盾之感涌上心口,让她又由爱生怖,心起忧念。那个她所爱的男人心性莫测,气息无定,一旦偏执,就变成极端之人。非黑即白,眼中若非爱便是恨,杀和不杀同样不懂犹豫。这日子长了,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她秀眸微垂,火光晕染双颊,似一抹暮晚中的微霞让人由见生怜。那犹豫,摇摆,彷徨的幽光在漆黑如夜的眸底闪烁不定却给池中那人看得一清二白。
“烤糊了——”
不知何时他已站在卫宁的身后,丝衣半敞,沐浴过后浅淡的水汽在他长至脚踝的乌墨浓发上留下幽谧湿**息。他不动声色的寒眸掠过她怔怔失神的模样,接过她手里的烤物示意她可以去浣澡。
外面下得一天一地的重重雨幕,让宇文夜不由想起了他们曾经如出一辙的场景重现。稍有改变的地方是现在他的对手不是不堪一击的赏金者,而是至高主宰的神。还是一个很令人头疼的女神,不,是女神经。如果他不能和帝女友好相处,或达成某种协议的话,她就会在卫宁体内不间断的给她灌输自己的思想。到时以卫宁的性格,动摇便是她的常态。
回首中那池水中的华发三千第一次让他脸上呈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帝女,你我二人谈一下可好?”
她慢慢转头,魅眸仿若映了一泓潋滟光影,莞尔展颜间竟能绽放出极致之媚。只是在这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下叫人多了几分心思叵测。
夜色如墨,雨止,风息。碧色长藤上垂珠凝落,如一幕水晶玉帘。此刻快要月上中天之时。
卫宁回转意识见到躺在草褥上的宇文夜,心里有些诧异。
“咦,你们吵架了吗?为何她今晚让我出来?”
“你觉得她乐意和孤王共处一室吗?而且孤好像伤口这边有些裂开,需要你帮着看下。”他唇畔薄挂一丝笑意,眼睛却藏着少许兴味。
卫宁并无多想,不容有疑的跪在他面前轻掀交领,探头一看外面似乎并无血渍渗出。火光摇摆明暗不定,她稍微俯身欲看仔细,却不料周身不受控制般额头忽地轻撞上宇文夜的眉间。
颇有尴尬间,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刚欲开口,却乍然莫名伸出双手,用力扯开眼前之人衣襟。这次她吓坏了,惊眸瞪圆看着他,面似火烧一般。慌忙把手双举以示清白。
“不是我干的——”
宇文夜微眯的凤眸中含着一丝戏笑之痕,准备看她意欲何为。
“嗯,身材不错。”莫名的声音是用心念而出。这下彻底把卫宁吓糊涂了。她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这帝女才刚和自己说要离开这个男人。这会儿却干出如此奇怪的行径?这帝女的心性还真的乖戾无常。
“哇,你在干嘛?疯了吗?”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竟骑在眼前那人魁岸之身躯上,双手从上至下似有人强按着一路往下游走。“你不能这么无耻,你好歹是个神。你妹的不能饥不择食。”卫宁觉得自己都快疯了。虽然他们的身体早就相互熟悉,但这种狂妄的模式卫宁作为一个现代人都觉得汗颜不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点我穴道,她可能吃了什么东西,心性大变了——”她奇怪为何帝女会变成如此模样。拼命极力阻止之下,似乎才有所安稳。忽然她竟一阵眩晕,每次当她们魂魄交替出现时,她身心骤然就会疲惫不堪。
“你不要,不要乱来啊——”说完声语愈轻,慢慢变成另一张清媚出尘的面孔。
一片阒静中只余两人幽暗里四目凝注,呼吸可闻。那含笑带媚之姿,摄人心魄。
“你若用这副面孔,孤王可要把你扔下去。”宇文夜蹙紧双眉,生冷说道。
“她不肯我也无奈,毕竟这皮囊是她的。如果迫她就范,这灵力注入不了她体内。抓紧时间吧,这可是我们说好的。”
帝女毕竟是一个神,或许她曾经动过情,但仅仅浅尝辄止,还来不及深入感受就戛然而止在遗憾中。尤其是在人类看来真爱无限的男女之情对她而言更是懵懂菲浅。
“孤王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到。”看得出她比自己更加的焦灼。一旦下了这梵音山,她的能力非常有限。无论是神还是人,求生都是一种本能。
“唔。我也看得出她对你犹豫不决。如果真得让她离你而去再觅他人,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是很难为我创造出所需的地灵之气。既然你有心弥补,目前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帝女幽然叹息,眸中闪过一丝无奈的波澜。
“但我还是要问你最后一次,一旦结合就是生生世世,这缔约再无尽毁可能。你用龙渊剑毁缔约,死后这些剑下的亡灵会让你受业火之焚痛楚,苦不堪言。你可曾有所觉悟?”帝女未曾想到他还有勇气重新和自己结下缔约。即使在如此苛刻残忍的条件下,他都义无反顾的应诺了自己。帝女一生为情所困,她从不后悔自己曾经的选择,但感同身受之时,她还是忍不住要提醒他。
“只争当下。孤王惟独想和她在一起。”数言辄止,眼眉凛绝,竟毫无犹豫之色。
“你大可不必这样,我已净化你的黑暗之息,你后寝任意一个女子皆能为你皇族继续开枝散叶下去。何必——”
这狂姿特立的男人让她心有所感。纵使她毫不掩饰自己对其的厌恶之心,但不得不承认决绝之人,才能令天下万物皆折腰。这北域的王者他靠得从来不是运气,而是坚韧不催的心志。
“孤王已在地狱中活了很久,现在只想和她开心的两情相悦,枕旁相伴这余生十载,三千岁月。将来如何却也无心去管。”
“甚好。不过再提醒你个蝇头小事,爱一人就要宽容她的一切,甚至是一些陋习恶趣——哈哈——”说完身子渐软倒在他温暖的躯体上,融化在他有力的心跳声中。
当卫宁再睁开迷蒙重眸之时,只见自己又躺在他的臂弯之中。浑噩之际怕恶事已成。当下颤声问道。
“你们不会那个——”
话音未落,他的修指已抵上她的唇瓣。声音低柔,笑容温润。
“你这是在侮辱你的夫君吗?”
“那她为何如此行径?现在我开始有些害怕她这般癫样了——若是下山后还这般,我还怎么做人?”这种一体二魂若是反客为主倒是真得让人心有所忌。卫宁担心如果真得单独一人游历江湖,帝女这样肆意的性子自己恐难存于世。
他修长的指尖掠过她苍玉的脸孔,停留在其清瘦的尖颌上轻轻一捏。倾身而下,那宠溺的笑意化作她唇畔轻柔一吻。他拉起她的素手贴在自己心口之上。
“她只是想帮你感受下孤的心,手段是有点那个——”宇文夜眉头轻蹙,也不知要如何来形容做事我行我素的帝女。随即继续说道,“卫宁,你从来都不是孤的耻辱。其实你是知晓的。如果帝女是你的一魂二魄,同样的你也是孤王体内的一魂二魄。请你现在好好感受一下——再决定你的犹豫。”
无言下的流光瞬息。世间从不缺情,只缺为情痴狂。
“我上辈子一定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碰见你。那三个字莫非是你的结界,就这么难说出口?”
她双手臂弯勾上他的脖颈,一个强吻让他骤不及防。
石洞春意暗藏。衣发交错,身影纠缠。微焰透着暧昧的光线仿若一层薄纱轻笼于她白皙无暇的玉肌上,泛起淡泽珠晕。卫宁感觉他的宽掌手底渐生力道沿着自己的软香之体慢慢游移,小心翼翼又热情如沸。渐促的呼吸间她不自觉一丝轻微呻吟自喉间逸出。心神迷乱荡漾之间,他返身炽热的唇畔又覆住她的香口继续缠绵缱绻。这一次他不再给她任何喘息之机,火焰一般狂肆汹涌的慢慢延烧而下……
在她忍不住轻微的娇喘间,两两巫峰之巅留下只属于自己的印记。随后一路开始攻城略地,势如破竹。这一金枪鏖战打得是淋漓畅快,他的勇猛在其暖媚的投降声中遂卧鼓偃旗,鸣金收兵。意犹未尽之际又露噬咬陋习,朵朵红梅绽落香肩锁骨玉峰处。辗转情深间,只遗一地幽谧光阴。
“禽兽。”她如玉的曼胴趴在他宽阔的胸口上还起伏不定。二人两色分明,汗光微闪。
“唔,刚才你是有点。”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诱人的魅。
“哼,说你呢。”她的指尖轻戳了一下他坚硬的胸肌。
“孤现是一伤残人士,那个什么身残志坚,拦不住你这样凶猛的。哈哈哈——”
卫宁以手支颐在他的胸膛上,双目含波凝注他开怀的笑颜痴缠不放。都说薄唇之人寡情,此刻这笑容却是如此动人心肠。她伸出指尖一路沿着他笔挺的鼻梁往下滑,停在他锐薄的唇锋上,却被其不经意的轻咬不放,氤氲暧昧之息萦绕不绝。
“你应该多笑笑,你知道你的笑容有多好看吗?还有不许你再喝酒,知道吗?”她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犹如煦日耀入他的心扉慢慢将其心弦融化变成她眸底的一汪深潭春水。
宇文夜轻握她的柔荑,目光微凝道。
“那随孤回越漓宫去,时刻陪在孤的身边一刻都不准你离。”
她怔了一下,脸色微变冷清。好一会儿终于垂眸幽声说道。
“给我点时间,让我先在马未都安身一段时间好吗?”
“卫宁,孤王有时真是不懂你这么犹豫摇摆到底为了甚么?你难道要孤王为了你重新迁都不成?”他并不想破坏两人这份旖旎的美好,却忍不住提高了几分音色。
“那陛下还敢进绥阳宫吗?”她终于忍不住反问他。
宇文夜一个激灵,止不住的血色漫过眼前,眉间荡出怒川,眼底快速掠过一丝杀气。握着卫宁的手不由自主的加了三分力量,竟捏得她指尖发白。
“别,别窥探此事。别触孤王的逆鳞。求你。”
“你从来都不过生辰。虽然皇族的祭祀每年都搞得大张旗鼓。但每逢你父皇的忌日你竟一次不拉的朝歌慕宴。就连我这种天外来客都知道忌辰之哀是人之孝道,陛下如此注重礼仪之人岂会不知——”
宇文夜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欲想起身,却给卫宁轻身按住。
“我没窥探你脑中这段,因为这段从来都没有在你脑中出现过。是十年前宇文熠亲口告诉我的。”
“哦,他把这事当故事说给你来听解闷吗?”他的眼神中带着骇人的伤痛,那一种不可触摸的感觉上来后,整个人的画风弥漫着可怕的气息。
“这不是他的错。他同样替杀人者偿还欠你的了。”卫宁心想宇文熠当初放弃皇位来救自己,或许这才是他心中真正所想。
遽然间她整个人竟被宇文夜一把捏住手臂提起置在自己眼前,用力过猛处肩头的伤口可以看出渗出了丝丝艳色。
“好一句轻松的还了,他用什么来还?用什么来还孤王绥阳宫里五十六条人命。啊——”极致的怒吼整个山洞都在颤抖。
“你们这种休明盛世下的人懂得什么叫人间地狱?什么叫惨绝人寰?什么叫肝肠寸断?孤王的至亲好友,绥阳宫中所有人都在孤王的面前被活活屠杀。还了?他用什么来还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他的眼珠被染红,漫天的血色翻涌在眸底。身上再也控制不住的迸发出一股煞气。歇斯底里的咆哮中不自觉的把卫宁的手臂扯得生痛,顿时她背脊上激起一片冷汗涔涔。
在宇文夜记忆的深渊里开始回溯那段黑暗的过往。史笔残忍,却道不出大越甲子二十五年绥阳宫中那段嗜血的王权争斗和惨绝人寰的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