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声,自窗外跳进一个劲装的蒙面黑衣人,然后铮铮……两下,又两支箭扎在床上,若不是睡的不老实,翻滚到床尾,这三箭中的都是要害位置。
关键时刻容不得犹豫,我快速离开床榻,将床头的瓷瓶和茶具都拨到地上,同时将放在床边的小弩拿起。也顾不得往手臂上绑,拽着控制机关的指环狠狠一拉。
小弩毕竟只有巴掌大,拽的力气太大,直接把指环连带丝线都拽断,好在这东西很敏感,线拽断的同时,机关也启动了。
嗖嗖嗖,强劲的三箭,直发而出。
劲装黑衣人反应奇快,原地一个后翻,轻松躲过三箭。却没想到紧跟着还有三箭,慌忙间勉强躲过两支,另一支噗的一声,刺到他小腿。
我听到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退去好几步,房间里散出淡淡的血腥气。
弩的力量我知道,五十米外的粗树干都可以刺透,何况是血肉之躯,他的腿骨就算没断,怕也是伤筋动骨了。
“小姐,你怎么?”这时候绿珠听见声响来到窗前,透过月光看见屋里的情况,吓的哇一声大叫,扯着脖子就开喊“啊!快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夜深人静的,这一嗓子在将军府炸了个圈又回荡回来,黑衣人被惊到,身子飞鱼一般跃出窗户,两步登上房顶,转眼就不见踪影。
我这毕竟是后院,平日里叫破嗓子都没人来,如今虽是不一样了,但等到一帮人赶到的时候,那刺客早不知道跑到几里之外了。
管家倒是认真的很,派人将院里院外重新检查一个遍,将屋里的血迹和残碎片收拾干净,又叫绿珠去一边询问情况。
这期间当家主母的大丫鬟也来了,说是主母晚上犯了头疼病不能见风,就派她过来看我。
深更半夜的,我又没受伤,管家好大一通安慰后,留了几个家丁给我护院,其中一个腰有配刀,看样子是练家子。
绿珠很是自责,一直说她没守在门口才出事的,执意要在床边守夜,拗不过她,也就随她了。
众人散去,小院中恢复平静,我躺在重新换过的锦被里,总还是不能入眠。
来人下手狠辣,分明就是想要我的命,若不是身边有个小弩,此时应该怕是又进了黄泉道。
平日虽说受欺负,下杀手的事却不曾有过。
我身居小院,更不会有什么仇敌,唯一惹祸上身的可能,就是今天锋芒太盛,碍到人眼了。
月光从窗子透进,地面一层寒凉。
我起身坐起,用被子裹住小小的身体,靠在床尾。
若说惹怒了谁,今天三夫人应该让我气的不轻,我清楚的记得苏霍抱我出去的时候,她眼里那冒火目光。
不过,今日要杀我的人应该不是她。府里所有人都知道我得罪了她,我要是出点什么事,她第一个逃不了嫌疑,她还不会笨到如此地步。
难道,是当家主母?
我身居破院多年,府中连丫鬟都敢过来百般刁难,她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我冒了风头,几日后还要去青蓝阁,和她女儿一起学文识武,她心里自然不会痛快。
不过……
她身为当家主母,放任我这么多年孤苦,自然是有责任的。
今日老将军对之前的事一字不提,她自然也聪明的赶紧做了补救,在这浪尖上我若是出事,她的责任自然也不少。
她应该,也不会这么急的对我动手。
是谁,想要杀我呢?
突然,我心思一动,问绿珠“我走这一下午,后院里发生什么事了么?”
绿珠那丫头正瞪着眼睛正襟危坐,听我问话,马上答道“小姐,后院这一下午,都忙着给咱们院子装葺,并没有其他的事发生。”
我又问“二夫人那边没了龙鱼,就没有动静?”
绿珠道“小姐,这个奴婢还确实留意了,二夫人那边确实没有任何反应,晚上的时候她还赏了厨房的芳芳半两银子,说是甜糖水做的好吃。”
不对,这个绝对不对!
二夫人性子刁钻,比之三夫人有剩之而无不及。
昨日下人拿错了汤水,她都迁怒着让人罚跪,喜欢的龙鱼没了,还安静的喝糖水,不像她的作风。
等我再想想……
苏倾月暗算了苏倾柳,回去后心中有鬼,肯定把事情告诉姨娘。素荷把鱼骨的事传给二夫人后,我猜,把八成得怀疑自家女儿的事败露了。
两位夫人平日里虽然也来往,暗地里也都互看不顺眼。以二夫人好猜忌的性格,虽说不确定鱼是三夫人弄死的,必然也记恨上了。
以她的心智,自然也知道我若出了事,第一个受怀疑的就是三夫人。
所以,她下午才没有动静。
所以,她很可能使出一招栽赃嫁祸,杀了我嫁祸给三夫人。
这院中最有可能想杀我的,是二夫人!
思及至此,胸中一口怒火雄起。
若我猜对了,那就真是大意了,原本还当二夫人只是个刁钻的主,现在一看心机也是颇深。
这将军府,水也是够深了。
“小姐,你睡下了吗?”
见我半天没有声响,绿珠压低声音轻轻问一句。我懒的回答,便没有做声,她又待了会,便轻手轻脚的开门,听声音该是坐门口守着去了。
我又待了一会儿,便转而躺下,看到枕边的小弩,忍不住拿在手里。
今日多亏有它,可惜机关绳环被拽坏,这东西如此精密小巧,我自然是不会修理,怕是就此废掉了。
暗叹一声,将小弩塞到枕下,沉气闭眼。
没有证据,究竟是谁想杀我还说不清楚,静观其变吧。
也是累了,这一觉睡的很沉,直到次日下午才醒。
醒来的时候,绿珠和两个丫鬟早已等在旁边,端水伺候洗漱。
昨日季云常给我的清风雨露果然有奇效,起身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结痂,有几个浅伤已经愈合,就让婆子准备热水,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花浴。
几乎是刚洗好,主母那边就叫人送来了几个盒子。里面有一些头钗手镯,还有两套面料上乘的缎衫,来人特意传话,说是主母为晚上的家宴,加急赶工为我准备的。
绿珠替我谢人,将人送走后,拿起一套锦衣左摸右摸,差点就哭出来。
跟我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摸这么好的衣服,谁能想到昨日的落魄小姐,今日还能重穿锦衣。
心里有点不舒服,我走过去,从盒中拿出两个雕花镯子,放在她手里“绿珠,这个给你的。”
绿珠赶紧将镯子塞回我手里,急道“不不不,这个奴婢不能要。这是大夫人给小姐的,也是小姐本来就应该有的,奴婢不能要。奴婢只要看着小姐好,就已经很开心了,奶娘在天有灵,也会很开心的。小姐现在这样真好,真好……”
说着说着,她眼眶一红,就哭了出来。我轻叹一声,复又问她“你不觉得,你家小姐自从醒来以后,就很奇怪吗?”
“不奇怪!”绿珠坚定的摇摇头“小姐本来就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这就应该是我家小姐的样子!”
她昨夜没睡,眼下有很深的黑印,前日被掌嘴的脸还没消肿,一张小脸挂着泪珠,确是倔倔的。
我突然就很感动,这个小丫头啊,真是倔的让人心疼。
“小姐,奴婢给你梳头吧。”绿珠抹掉泪珠,拿了一只角梳出来。
我点头,不在纠结与她要不要镯子,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
擦干长发,端坐在铜镜前,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脸。
这是一张很瘦的脸,眉眼端正,却是一脸的稚气,怎么看都只是个孩子。
也是,这身体才九岁,可不就是孩子。
暗叹一声,我微闭双眼,任由绿珠在头顶折腾。
因为常年的营养匮乏,我的脖颈很瘦,头发也是枯黄稀少,盘什么发簪都不好看。
没办法,绿珠便将大部分头发散开,只在脑后松松的绾了一个花苞,找了只银底的玉兰花簪子斜带,又扑了些粉,穿上锦色衣裙原地一转,也算是清秀吧。
收拾利落,已近傍晚,简单的吃下几块糕点,主母那边就派人过来,一路引我去前厅,入将军府的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