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一叹，站起身从后面将我抱住。

“小丫头，你是不是怪我骗你了。”

我不语，他轻叹了一声，扳过我的肩膀，柔声道，“这件事，却是我做的不对，我不该瞒你，我应该在刚想起一些事的时候，就告诉你的。”

刚想起一些事？

他点点头，“还记得，在凌崖药筑时，咱们在山顶喝酒唱歌么？

那天，你喝多了些，一直看着大家傻笑，我在旁边看着你，头突然很痛，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很对记忆片段。后来将你背回竹阁，又是想到了一些片段。但那些片段很细碎，根本连不起来，再去想，头便更疼了。

直到我们从离疆回来，有一天，我与你同乘一骑，将你护在身前时，我突然一阵恍惚，很多场景一起涌进脑海来，从那以后，我经常能想起一些事，直到最近，我才完全都想起来的。”

我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异样。

佘冥说，只有遇到印象深刻的事，才会激起回忆。

我以为，定要是惊险之事，才会让人印象深刻。

但激他记忆的，却是一件极其普通的小事。

我想起来了，那天我二人策马行在官道上，他突然勒马停下，眼神复杂的盯着旁侧树林。

当时我也问过他怎么了，他半响无语，最后一把搂住我，使劲儿的打了马臀，疯了一样的飞驰而行。

我叹了一声，“既然想起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虽然已经不气了，但我还是有些别扭。

他沉吟半响，终是轻声回道，“因为我怕你会为难。”

他双手拥住我，护在怀里，缓而沉的道，“我那次离开西祁，曾也试探的问过你，你虽是压答应了嫁与我，却是并不想与我回来。”

“你这丫头，从小心思就重，我猜想，你定是有什么心事还未了结。

你自小不喜多言，什么事也不愿意说出来，那日见你为难的样子，我心里也很是不舍。

我喜欢你，更是想着能快点娶你回来，宠你爱你，在生个女儿一起宠着，但我不想让你为难。

我希望你能开心点，轻松点，做你最想做的事，哪怕有些事看起来，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但只要你想做，只要你开心，哪怕你忤逆了这天下，我也愿意陪你。

自我失忆后，你笑的似乎更为开心了，这是我失忆之前，很少看到的。

假如，我的失忆，会让你更为开心和轻松，那我愿意一直装做什么都没记起来的模样。

你终究是要嫁给我的，我不急，我想等着你，等着你了却心头之事，不然，我怕就算嫁给了我，你也不会很开心。

上一次，我差点就失去你，那感觉太痛太沉重，我不想再感受一次。我不想要求太多了，就这么陪着你就好。等你什么时候时机成熟了，咱们在成亲，这样你会高兴些吧。”

他缓缓的，一句一句的在耳边说着，明明是让人心里欢喜的话，可我的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是不是老天看我上辈子死的太过凄惨，这一世，便赐了一个轩辕宸给我。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轩辕宸……

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噼啪啪的往下落。

心头就如阳春三月的艳阳，温温热热，暖如百骸……

“小丫头，你哭个什么，我又没欺负你。”他拿出棉帕，逝去我眼角的泪，将手扶在我肩膀，慢慢的凑过来，吻了一下我的眼眸。

吻我之眸，遮我前世流离。

扶我之肩，慰我一生哀伤。

驱我心头沉寂，此情万载无双。

多幸运能遇见你，得这般倾世温柔。

他将我佣进怀里，柔声哄道，“这次是我不对，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有这般事情发生了，若是还为此生气，便罚我好了。”

罚，自然要罚！骗我，还敢惹哭我！

可是，该怎么罚呢……

他轻笑一声，道：“若是一时想不到，就先记着吧，反正我也跑不了，你什么时候想罚了，便什么时候罚好了。这样，可是好？”

也只有如此了。

我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此间心意，无需多言，我二人相拥而立，世间一切烦恼似都远去了，只有彼此的心跳，敲击着一室静逸。

半响，他轻声问我，“小丫头，我的事已经说清楚了，现在，该轮到你说些什么了。你是不是该与我说说，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我两世中，做大的秘密了。

说，还是不说呢……

他轻笑一声，言道，“小丫头，你可别想编瞎话，也别想就这么唬过去。

说说吧，为什么你知道嵇戈山沼泽中的小路，也知道隔了两座山崖的婆娑草还有，你每次都奇怪的凝神发呆后，就会身体无力。不要别告诉是突然走神了，然后身子不舒服了，我可是不会信的。”

是啊，编慌，他是不会信的。

他似乎早就发现了什么，上次也曾问过我，被我含糊的掩饰会过去了，现在，怕是不好在唬了。

我微微扬起头，望着他眸子中，自己的影像，终是开口道，“宸哥，你相信，这世间有一种人，生来就带有一种神秘力量么？

比如，可以听见几里外的声音，或者，可以看到，隔墙之外的景像。”

他回道，“中陆藏书阁中曾有传记，说是百年前，曾有人可以千里听音。万千世界，能人奇士自是不少。虽是未曾真的见过，不过，这世间许是真的有吧。”

“我若告诉你，真的有呢……”我有点紧张。

他愣了一下，“你是说……”

我认真的点点头，“是的，我的眼睛，可以穿透墙面，看到另一侧的东西。”

我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的道，“我从小，便发现了这种奇怪的力量，只要集中精力，就能透物而视。一开始只能穿透信封，看到里面字迹，慢慢的就可以穿透窗子和墙体。”

他沉默了一瞬，又问“你吃的药丸是什么？”

我回道，“每一次使用这力量，就会大量透支体力。轻一些是头疼，重了就会体力不支晕倒，那药丸是温补提神的药，可以让我好受一些。”

“原来在嵇戈山中，你是用着力量去寻婆娑草，才致体力不支的，我还在想，你明明含了参片，脉象也并未有病势，怎会不能行走了……。”

我点点头，“那次是因为力量太过透支了，我缓了很久才缓回来。”

他叹了一声，一把将我搂住，“我明日便给你调一组暗卫过来。有什么事，便让暗卫去打探，以后不要随便用这力量，太伤身体了！”

“你……不会觉得，有这力量很奇怪么？”

我曾看到杂谈中记有一事，说有一女子，夜梦之事，次日必然发生。起先她还瞒着，后来忍不住告诉了自家夫君。她夫君吓坏了，带她去看了许多算命或是巫医，最后众人觉得她是妖狐转世，便将她绑住，施以了焚刑……

放眼天启列国，从来就没有可以穿墙而视先例。

这秘密一直放在我心里，连最疼我的母亲都不知道，如今告知与他，他就没有半点觉得怪异或是好奇么？

“奇怪？”他似是不解，随即便笑了，“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千千万万人之中，遇见这般独一无二的你，我开心都来不及，怎会奇怪，你这小脑袋里，究竟是在想什么呢？”他轻轻的敲了一下我额头。

我笑了。

有些事，自己觉得是秘密，在意，或是隐瞒。其实在对的人眼里，那些根本就不算秘密，他只会更加心疼你……

“你傻笑什么呢。”他轻笑一声，用手顺了一下我鬓角边的碎发，似又想到什么，嘱咐道，你眼睛这件事，你知我知就好，切莫让其他人知道，以免惹了麻烦上身。”

我点点头。这是自然，这力量很是奇特，越少人知道越好，人心难测，若是落在有心人心里，怕是不妙了。

轩辕宸沉吟了一会儿，终究又是问，“小丫头，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能不能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他既然恢复了记忆，自然知道我红馆之事。

他认识我的时候，我才九岁，一个九岁的孩子，是不会无故铺张实力的……

锦衣玉食我不缺，论声名，我也贵为郡主。我心中思量从未于人说过，他多有不解，也是正常。

我沉吟片刻，终是道，“我是西祁大将军王之孙，虽是被御封了郡主，不过也是仰了爷爷的威名。细看之下，苏家已经现出了败势，我不想这拜势在我手里继续蔓延。

这几年局势异常动荡，西祁前路可危。

唇亡齿寒，皮之不存，毛之嫣覆。若有一日，有外敌侵我家园，我想有能力护住家园，保我苏家威名，护我百姓安康。身在王候将相家，有些东西，是责任。”

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算是给他一个解释，也算是给自己日后要做的事做个铺垫。

虽然又说谎了，但请原谅我终究有所隐瞒。

我可以告诉他眼睛的事，也可以让他知道其他秘密，但是，我是凤青鸾的事，永远都不会告诉他。

有些秘密，适合藏在灵魂的最深处，哪怕腐烂变质，哪怕化成淤泥，又自这淤泥中生出黑色的花朵，也应该深藏于心中。

“身在王候将相家，有些东西，是责任……”轩辕宸轻念了一句，转而笑了。

“说的好，好一句责任，说的好！”

我多少有些心虚，他许是以为我有些害羞，轻笑一声，执起我的手道，“真是难为你了。是为女子，你这番心怀，半点也不疏输与男子。苏老元帅若知你此番心意，定然也会备感欣慰的。”

嗯，他若知道我挂羊头卖狗肉，一通胡扯，估计也能气个半死吧……

我又问我，之前在城主府中，看到了什么，我便将鄱城主进机关和那贼人的对话一一讲了。

“看来，他准备过来报那一剑之仇呢。”轩辕宸坐回椅子上，轻抿一口茶，“来了自然是好，我倒是怕他不来……”

他弯唇一笑。

上次被他跑了，白白祸害了客栈老板娘的一条性命。

既然主动送上门来……

若不为民除害，还真是浪费了大好机会呢……

我看了一眼轩辕宸，亦是微微一笑。

夜风突起，银白的月光从窗子耀进屋里，一地碎光。

已近亥时，今日又是游湖，又是用力量探城主府的，着实是累了。轩辕宸看出了我的倦意，又是嘱咐了些事，便行出房去。

我简单洗漱了一番，叉好门窗，这便卧去榻上，没多会儿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