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赏雪,穿的不好太素,我让绿珠找出一件霞丹色的留仙裙,配了锦鼠毛皮的披肩,又挽了飞云鬓。
她在发后缀了一支流苏布摇,配三朵碎玉花,又选了同色的耳铛和项饰。画了个浅淡的妆容后,我于镜子前浅映,觉得略是素了一些,又让她在额心处绘了一朵梅花印。
云鬓高耸,峨眉浅黛,肤如凝脂,浅笑生辉。
我微微一笑,镜中的苏倾4沐亦是冷傲一笑。
天资国色,绝色倾城。
苏家女儿之美,一颦一笑,皆是诗画。
绿珠惊艳的叹道,“小姐,奴婢怎是觉得,你病好回来后,竟是又美了好多,奴婢有时候就觉得,有些不认识小姐了呢。”
却是如此,自从佘冥替我解了赌之后,我眉眼似乎真是有了些变换。
原来的苏倾沐也是极美的,但许是太过瘦弱,脸颊总有一股弱态的苍白。病已除去,如今我整个人红润了不少,眉眼越发的精致,眼眸更是晶亮炯炯的,如蕴着苍穹星辰一般。
冷傲中隐有英气,浅笑中姿有嫣然。
这身体,越来越像苏倾沐的母亲落儿了……
苏霍说的没错,如此姿容,又岂会是出身布衣……
我将手搭在大臂那块红记上,这几日,这胎记颜色又深了不少,臂上肤色本就白,那朵驼花从大臂一直延伸到后颈,美则是美矣,却是太过怪异。
驼花,又叫韦驼花,但大家都喜欢叫其另一个名字——昙花。
思来想去,我觉得这块红记并不是胎记这么简单。派人遍寻了天启列国,却没有那个大家,是用昙花作图腾的。
佘冥说,许是毒压制住了这块胎记,那么,给我下毒之人,难道是想掩盖这个胎记?
这块胎记,究竟有什么秘密……
还有那方皮图,究竟是画的哪里……
“郡主,马车已经备好了,宫里的人,已经在外面催了呢。”青藤不知何时进来,轻唤了一声。
我应却一声,绿珠赶紧替我提着裙角,缓行至门口上去马车,至皇宫后,直接去了皇后的凤殿。
皇后的贴身女官已经换人了,这女子原来是凤殿的二等女官,模样很是精明,她碎步进去禀报,很快引我进了屋。
很意外的,这屋中热闹的很,除了皇后和百里天霓,还有蒂贵妃,睿嫔等几位嫔妃,在蒂贵妃身后,还有几名贵子模样的闺中女子,在坐后面,我看到了微微垂首的谢芳华。
按品级,那谢芳华不过是重臣义女,若非恩赐召见,是不得私自入宫的,如此可见,这姑娘很得蒂贵妃的喜欢。
似是觉察到我在看她,她微微抬首,面上古平无波,眼中却是飞快的闪过一丝异色。
我没有理会,上前与皇后和歌娘娘起礼。
“宁安啊,莫要客气才好,快过来让哀家看看。”皇后微微带笑。
我颔首,这便行了过去。
皇后用带了三支碎宝石护甲的轻轻执起我的手,细细端详我一番,笑道,“宁安,几日不见,南这气色真是不错,哀家送去温补之药,可是用了?”
虽然没用,我还是谢恩道,“谢娘娘关心,都用了。”
皇后点点头道,“那就好,今日陛下又赐了雪燕,待会儿,我让紫檀给你拿一些回去,女孩子家,多食些温补之物,也是好的。”
我颔首谢恩,蒂贵妃却是在旁边笑道,“皇后姐姐,你对这宁安郡主,还真是好呢。知道的,知宁安是郡主,不知到的,还以为女宁安是公主呢,这般模样,怕是公主都不及呢。”
蒂贵妃今天着了盛装,她穿着一身滚边鎏金的九尾鸾袍,头发梳平,戴了一方窄底散檐的珠宝花帽。耳上是九鸾盘珠的精致耳铛,项上是满是珠宝的串合链子,窄袖的袖口外面,特意还带了一只雕工极其精美的金包玉宽镯。
她画了宫闺中最流行的朱唇蹩眉妆,无论说话还是静待,就都是温软的模样。但就是这温软,语气中却是带了浓浓的挑衅意味。
也对,这宫中从来都是母凭子贵。泽恩王在外面风声水起,她在这后宫中,自然是趾高气昂。
毕竟,鸾袍和凤袍,只差一步之遥。
皇后娘娘倒是没与她计较,只是淡然一笑,“妹妹说的极是,只可惜,本宫膝下无女,若是能有个宁安这般俊巧的公主,哀家,怕是做梦都会笑醒呢。”
不争不燥,你有金刚石,我有画指柔。
皇后娘娘虽是没与她计较,简单几句话,倒是凸显了蒂贵妃的刻薄。
蒂贵妃眼色略是一闪,亦是跟着笑道,“皇后娘娘说的不错呢,瞧这俊俏模样,真是惹人喜欢。”
皇后笑道,“女子容貌,总有衰老的一天,但智谋不会。宁安上次去边疆,为我西祁立了汗马功劳,惹的几国太子皇子同来请妃,就是这般才情,才当真是可贵呢。”
蒂贵妃似是有点挂不住了。
她随便一句夸赞,皇后竟是来了个四两波千金,看起来是在夸赞我,实际上,就这么不动声色的压了她一头。
我猜,她这会挺怄火的,偏是又找不出话来接,只好笑了一声,说了句皇后姐姐说的是。
本来,我对着蒂贵妃没什么印象,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但就前几日,她设计了我一番后,我便对她半点好印象都没有。
反观皇后,她似乎对我还真不错。
除去一些帝王策不谈,她能在百里天霓差点小产的情况下,出口为我开脱,这一点,怕是无人会做。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那名女官,真是蒂贵妃心腹的情况下才有的。
这宫中世事万变,那女官已经死了,谁也说不好,她是原本就是蒂贵妃的人,还是……
还是出手伤了百里天霓后,被蒂贵妃收买的。
回去后我仔细想了一番,总是觉得那日的事哪里不对。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这蒂贵妃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要挑拨我与皇后的关系。而皇后这边,虽是一副无害的模样,但这宫中哪有平白无故的好,小心谨言,总是对的。
这功夫,已有宫娥前来禀报,说是后院的亭子已经经备好碳盆,皇后娘娘这便一声令下,众人纷纷起身,前往梅林。
桃未芳菲杏未红,冲寒先已笑东风。
魂飞庾岭春难辨,霞隔罗浮梦未通。
绿萼添妆融宝炬,缟仙扶醉跨残虹。
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
雪园之中,点点红梅指枝头轻绽,团团簇簇,悦目的很,已是时过瑞雪,百花凋零,唯有红梅独自幽芳,所谓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就便是如此了。
众人顺着小路一路观赏,踏于雪中,闻于幽香,皆都是心情不错。这功夫,已是在小园里转了一圈,有两个嫔妃为了比俏,穿的略少,此时已经冻的手脸通红,前方正好是皇后早已命人围了遮风纱屏的亭子,众人便缓步行去。
这亭中早已烘了火盆,一进曼帘,一股暖热扑来,众人皆都缓和不少。
亭中有坐,皇后与蒂贵妃坐于主位,另两位嫔妃也是落座。天霓有身孕,皇后娘娘便让她坐在自己旁边,抬眼看到我,便招呼道“宁安啊,你也别这站着,坐在哀家身边来。”
马上有宫娥搬来软凳,我便行了过去,坐在皇后旁边,对着百里天霓,挨着蒂贵妃。
宫娥极时送了暖身的姜糖水,众人喝下一碗寒气也是驱散了。
赏过梅了,时间还在早,蒂贵妃便提议大家以梅咏诗。
这般显比才情的机会,那几名贵子必然乐意,纷纷成诗后,蒂贵妃看向一直不语的谢芳华,“华儿,本宫早就听说,你不但琴棋书画精通,诗词歌赋更是不输与人,大家皆都是献诗了,你便也展示一下才情吧。”
蒂贵妃都说话了,谢芳华自然说好,但她没有做诗,而是上前一步道“皇后娘娘,蒂妃娘娘,今日大家咏的都是极好,华儿不敢与重贵子争锋,愿献笔墨丹青一幅,博以助兴。”
大家都咏诗,也却是无趣,马上有宫娥奉来笔墨画卷,并为她研好了墨。
她执起笔,就要落锋,一直没说话的百里天霓开口了。
“久闻安宁郡主画的一手好丹青,既然那位华姑娘坐画,不如,宁安郡主也一并展一手吧,一来,让大家也看看郡主的墨宝,二来,也算的比试一番,搏个彩头。”
皇后娘娘点头道,“是啊宁安,在听说你画坐的好,还没见过,你便画上一幅吧。”
画个丹青,也不是什么难事,皇后都说话了,我自然说好,早有宫娥准备好了文房四宝,我执笔沾墨,却看见谢芳华眸色隐有得意之色。
我心思一动,借着侧身的功夫,不动声色的撇了一眼百里天霓。
她的眼中,竟然也有得意之色。
百里天霓和谢芳华二人……
有古怪!
怪不得谢芳华要献丹青,她有出言博比,二人早就成串通一气了。
只是……
她们二人,想与何处使绊子呢?
我执着笔,假装沉思。眼睛余光却是盯着百里天霓。
她起先还很淡定,慢慢的,她发现我迟迟没有落笔,竟是有些急色,眼睛不住的盯着我旁侧的墨砚。
哦,原来问题在墨中。
我执手又是浅沾了下墨,接着抬手的瞬间嗅了一下。淡淡的墨香中,竟是有一股拂风草的味道。
这拂风草,是一种香薰辅料,极其容易挥散,挥散后,原本的色泽也会跟着消失。
作画,将就的是灵气和意境,虽也一气呵成,一笔一画却也需要尽数斟酌。
这墨液中,尽是拂风草的味道,若我不明所以的作画,画好后,墨中的拂风草消散,丹青,自然也就不能入眼了。
自从九岁那副上河日出图被奉为楷模,这些年圣京将我的丹青造诣传的神乎其神,我又很少作画,更给人神秘之感。
今日若是出丑,被有心人传上一传,管你墨液中有什么,结果才重要。
这功夫,谢芳华已经落笔了。这姑娘还真是有两下子,笔锋细润,落笔生辉,一枝红梅含霜带雪,似是信手一抄,就能将其从枝头折下一般,怎一个栩栩如生了得。
这时候,我自然不好在耽误,但若是换墨,似也是不成。
百里天霓又开口道“宁安郡主,可是有所紧张?若是在不落笔,怕就输给华姑娘了。”
是啊,需得快些想办法才是……
呼的一阵冷风吹过,曼帘被吹起一些,雪花卷起几片残落的梅花瓣,随风钻进亭中。
梅花瓣?
有了!
我微微一笑,手一用力,将画轴扯下,手一抖,将墨阙滑了出来。
既然不让我低调,那,我高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