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有声音不远不近,如魔魇一般绕响在耳边,我意识慢慢清醒,睁眼去看,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空气中漫着一股潮湿的水汽,我躺在地上,周围满是纱沙砺。
我是被撞了一下,撞到墙面后从高处摔落的,这里机关密室么?
深长的呼吸两下,感觉力气恢复了一些,我支起手臂起身,才一用力,左边肩膀猛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呃……”我一颤,直接摔在地上。地面石砺触到下巴,钻心的疼。头被震了一下,似是要炸开了一样,一股带着热度的液体从头顶滑下,腥甜的血气漫出。
“咳咳……”我趴在地上缓了半天,动了几下手臂,虽是无力,并无太刺痛的感觉,应该没折,只是脱臼了。
没折就好,我松了口气,这才觉得口中干烧,这时候,要是有水就好了。
“呲啦……”
寂静的黑暗中突然传来划拉火折子的声音,紧接着,一点豆光在不远处亮起,有脚步声有远而近。
我努力的抬头,橘色豆点火光下,削脸,薄唇,眉飞入鬓。
是百里天祁!
怎么是他,轩辕宸怎么没替我杀了他!
我心口翻起一阵滔天怒火,甩手想滑墨阙,稍一动弹,全身筋肉骨骼俱痛,整个人仿佛被凌迟一般。
“你最好别乱动,不然,手就彻底废掉了。”他停在我旁边,语调寒凉。
我中暗哼一声,借着微亮向后看,轩辕宸呢,其他人呢?
“不用看了,这里只有咱俩两个人。”
他蹲下身,扯下腰间水袋,拔下塞子递来。
我本是不想接的,不过我身上没有水,口中又干裂的很,便用好的那只手拿过来,慢慢支起身子,大口灌了几口。
沁凉的水液流进喉中,透着丝丝槐花的甘清……
这味道,太熟悉了。
当年为了喜欢着他的喜欢,我亦是学着样子,往水中放槐花露水。与他身边十年,带着槐花味道的水,我便喝了十年。
十年……
我将最真的东西给他,换来的却是万劫不复。
拿了水袋又灌下几口,我喉咙撕烧的感觉慢慢变浅,却还是虚荣的很。想了想,我将袖中轩辕宸给我的丹药拿出来,打开瓶子,里面竟然只剩下两颗小丸了。
我倒了其中一颗放进口中,待那药力化开,才算觉得有些力气。
“这是什么地方?”我四下去看,周围黑的让人心慌,如虚空一般,一眼望不到边际。
他沉吟一瞬,言道,“也许是机关夹缝吧,你触动了机关,咱们从上边跌下来了我刚才看过,这里离跌下来的地方,最少也有千米,你落地时,衣带刮在一块凸石上,捡了一条命。”
我触动了机关……
是你砸到我,将我砸到了机关上!
我记得清楚,跌下来的时候,他离我至少有一米以上的距离,他怎么也落下来了。
想到那会儿他伸出的手,我有点迷糊了……
是为了救我?
怎么可能,他这么薄凉的人!
“要吃点东西么?”他将一个小袋递过来,见我不语,他便退后坐在一块凸石上,拿了一块牛肉干放进口中,缓慢的咀嚼几下,喝一口清水咽下。
“我跌下来多久了?”我问。
他又拿了一块牛肉干,放进口中咀嚼了几下,咽下后才道,“应该有五个时辰了。”
五个时辰,竟然这么久了!
刘得海是破解机关的行家,怎么没想办法找来,还有宸哥,找不到我,他定然急死了。
“他们自身难保,顾不上你的。”
仿佛知道我想什么一样,百里祁抬头,淡淡的撇我一眼。
“你说什么?”我一缩眸子。
他将小袋子收好,也不看我,只是道,“你跌下来的同时,那间石室的地面和墙壁也开始震晃,许多巨石横飞,地面似乎也塌陷了。”
地面也塌陷了,那宸哥……
我心头一揪,凝神就要去探情况,才刚一凝神,头便又是一阵眩晕,差一点就昏过去。
“那他们怎样了?”我急问。
他抬眸过来,忘了我半响,还是回道,“我随你跳进来的同时,后面的石门也同时关合了,未看到情况。不过,这么久都没找到这里,应该都死了吧。”
都死了……
我心口一阵翻腾,喉中一腥,一口逆血便吐了出来。
百里天祁淡淡的望着我,沉默了一会儿,他起身行近,从袖间掏出一方棉帕底过来。
见我没接,他将帕子凑过来,想要替我抹掉唇边的血渍。
“你离我远点!”
我冷眼望将过去,若不是硬生生从门里窜进来,我怎么会跌到这里!又怎么会触机关,该死的是你!
他面色虽是如常,眸中却飞快的闪过一抹阴霾。纤长的手指却在用力,紧紧捏着手间白帕,腕间青筋隐隐而现,像老树的青根。
十年,我是了解他的。
没没极怒,他都会如此。
还记得那一年,他势力刚刚崛起,正逢东穆状元节,皇城内外处处花灯点簇,我欢喜的很,非拽了他去一处酒楼赏灯吃茶,他虽是不情愿,也终究是去了。
那日酒楼十分热闹,只剩下一个雅间,我们先去的,雅间本是我们的,但是东穆镇国侯之子也看中了那雅间。
小侯爷自小娇生惯养,而且很得老太后宠爱,苗红跟正的三皇子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出身卑微的十七皇子了。
他当即冷嘲热讽,将他好一通奚落……
百里天祁当时的表情,就如现在一般,面色如常,眼蕴阴霾。
三个月后,小侯爷因御前失德,被判灼舌之刑,侯门一族从此没落……
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已经许久未曾想起,微微抬头,我望着他无半点温度的眸子,往事历历在目……
半响,他眸中神色一松,握帕子的力度也减了不少,将那帕子卷了几扣,他递过来道,“咬着,我帮你把脱臼合好。”
替我接脱臼的胳膊?开什么玩笑,被他砰一下,我比掉进粪池还恶心!
接脱臼而已,武夫子也不是没教过。
理都没理他,用好的那只手臂支身坐起,寻了一个角度,咬紧牙关猛的一推……
“呃!”
瞬间的钝痛传遍全身,虽是早有准备,但还是痛的喊了出来,都大的汗珠从额头落下,瞬间就湿了鬓边的发。
缓了一会,我试着活动了一下,许是脱臼的时间太长,活动还是有点疼。本是应该固定一段时间的,但这里除了石砺就是土块……
我想了想,便用嘴咬住裙襟,滑墨阙隔碎一个缺口,扯下一圈长布条,简易的将手臂固定一番。
我做这些的时候,百里天祁一直在旁边看着,终于开口道,“你这样,图什么。”
我不语,低头用口合着好的那只手将布条系成一个蝴蝶结。
他有些怒,丢掉帕子,上前一把捉住我的手腕,冷眼问道,“苏倾沐,你就这么讨厌我!
我乃是东穆堂堂天子帝王,只要一声呼喝,多少女子皆会俯首朝拜,你一次两次心存歹意,我并不与你计较,现在你胳膊脱臼,宁可自己加倍的疼痛,都不让我帮你,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不是讨厌,是恨你。
我不语,冷冷的望着他。
这不言不语的态度似乎激怒了他,双眼暴怒,他手上猛的用力。
眸色一缩,我亦是冷冷的望将过去。
“滴答……滴答……”
火折子散着微弱的橘光,将他一张削脸映的呼明呼暗,远处有滴水的声音穿响,黑暗中一片冷寂。
半响,他突然笑了。
“苏倾沐,真是奇怪,你越是讨厌我,我就越对你有兴趣,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