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你若对唐疯子做了什么,你和牧川之间怕是再也无法心无旁贷。”
顾琛冷笑一声,指了指躺在床上宛若布娃娃的南笙:“我若什么也不做,你可想过阿笙的后果?今天是她侥幸捡了一条命,可是下一次呢?下下次呢?你能保证她还会像这一次活着活来吗?即便你敢保证,我也不会再让她冒这样的险。”
“阿琛……”
“慕言……”顾琛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短暂的停顿过后,是满腔的无力和自责:“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恨我自己,五年前我答应过她不会让任何人伤了她,五年后将她从芝加哥接回T市,我同样对她做出了承诺,可是我没有一次做到过,我总是让她受伤,一次比一次重……”
主卧门外,程野和秦瑟还在浅浅交谈,看到顾琛出来,两人不约而同止住了说话的声音。
秦瑟:“阿笙怎么样了?”
“还在睡。”
顾琛看向程野:“之前心急,还未和你好好打招呼,谢谢你救了阿笙。”
中午时分,顾琛赶到市中心的时候,交通已经疏通,混乱也已经解除,完全不见南笙的身影,正在调动新监控的时候,程野将电话打到了顾琛的手机上,告知了他位置。
五年之间,程野和顾琛之间并非毫无联系,毕竟南笙很是欣喜那个孩子,程野退役之后,顾琛在询问过程野的意见之后,让他在自己的公司担任市场部的经理。
这并非全是因为情面,而是程野虽不善言谈,又是军人出身,但他却是有那个能力,任职市场部以来,已为公司带来了不少的利益。
程野:“太太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是程野刚才问过秦瑟的问题,秦瑟却并不回答,他之前就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再和顾琛见面,完全不见南笙,虽说也曾问过,可每当触及这个问题,顾琛都是一副苦笑且避而不谈的模样,接着就是大醉一场。
久而久之,程野便不再提及。
可如今不同,现在他重新见到了南笙,却是和当年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内心的疑惑让他不得不说,不得不问。
顾琛眉眼寡淡的看了一眼程野:“这个问题以后再说,我现在有事。”
秦瑟拦下了他:“你要去找唐七七?”
顾琛大概还是有些生气的,以至于面对秦瑟的时候依旧不是什么好脸色:“怎么?不行?”
秦瑟淡淡摇头:“我和你一起去。”
顾琛看着她几秒钟,没有说同意,但也没反对,径自走了,秦瑟看着他的背影,转身去程野笑了笑:“我先走了。”
程野:“好。”
此次去找唐七七,顾琛亲自开车,秦瑟坐在副驾驶,目视前方,面色平静。
本以为这一路两人会一直保持沉默,却不想顾琛却先开口了:“你没必要这么为难自己?”
秦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有片刻的晃神,有些不太明白顾琛的话,片刻之后却是明白了顾琛的意思,她淡淡的笑了笑:“什么是为难?怎么做才是不为难?我不觉得有什么事情会比现在更糟。”
“牧川不会希望你介入这件事的。”
“我不希望的事情多了,怎么不见得有人依着我?”
顾琛浅淡的看了她一眼:“这样下去对你和牧川之间没有任何好处。”
“是吗?”秦瑟微微冷笑:“那你觉得我和他现在又好到哪里去呢?”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是很明白,当年牧川不是已经放你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这一次,秦瑟没有再说话,将视线放置在窗外,面色沉静,似是不愿多谈。
顾琛没有勉强,谁都会有一段难以言说的伤,秦瑟有,牧川有,自己有,已经遗忘了太多事情的南笙,更是有。
慕言失算了,南笙醒来的时间比他预期中的要早太多太多。
顾琛走后没多久,她便睁开了眼睛,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熟悉的房间,面色沉寂的犹如午夜时分。
她没有发疯,没有失忆,也不曾恐慌,她清晰的记得每一个画面,每一句话,以及发生的所有所有的事情。
慕言就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看到醒着的南笙,愣了那么一两秒的时间,随即恢复,笑了笑:“醒了?”
五年之前南笙并未和慕言有过正面接触,此次见面,南笙的面色有些许的防备,不过也只是一瞬间,毕竟这个房间她还记得是属于静园主卧,如果不是顾琛特别信任的人,大概也不会被允许进来。
南笙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慕言微微一笑,走过去,在床边站立:“你好,我是慕言,顾琛应该跟你提起过我,还记得吗?”
南笙的情况他听顾琛对自己提起过一些,对于她能知道自己慕言并不报希望,他淡淡的一笑,想要跳过这个话题说一些有关顾琛话题的时候,南笙却点头了:“记得。”
她想撑起身子,却被慕言制止了:“你现在身体很虚弱,躺着就好。”
南笙还是坐了起来,慕言不强求,只是拿了一个靠枕放在她的身后让她舒服一些。
南笙看着手臂和手心里包扎好的伤口,极浅的笑了笑:“谢谢你。”
慕言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你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
南笙看向窗外,没有正面回答:“秦瑟呢?”
“和阿琛一起去找唐七七了。”
慕言这句话有另外一个意思,南笙醒来给他的感觉与顾琛告诉自己的完全不同,隐隐约约中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只是直白的去询问什么,之前秦瑟有告诉自己,她似乎完全忘记了唐七七的存在。
此刻提起,不过是想要验证自己内心的想法罢了。
南笙嘴角轻勾了一下,慕言却微微愣住,因为他在那样的一抹毫无杀伤力的笑意里竟读到了讽刺的意味。
慕言知道,那个曾经顾琛熟悉的南笙,回来了。
但,或许也是陌生的。
慕言正在考虑要不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南笙却掀开被子下了床,慕言看着她动作:“你现在应该静养。”
“我很好。”
“我没看出你哪里好。”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慕言一笑:“你如果再发生什么意外,我很难和顾琛交代,你都不知道他刚才把你带回来时候的模样,脸色阴鸷的几乎能拧出水来。”
南笙停下动作,看向慕言:“我不会再让自己发生意外,毕竟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完。”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常,但慕言却明明白白的听出了一股莫名的杀气,她所谓没处理完的事情,是什么?会和唐七七有关吗?
慕言不敢猜测,也清楚的知道想要强留南笙怕是不太可能,于是只好离开房间,打电话给顾琛。
没有面对面,所以慕言并不能看到顾琛听到南笙恢复清醒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但那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就明显说明了他的震惊。
顾琛回来的速度很快,进入客厅的时候,一直在二楼的南笙也不过是刚刚换完衣服走下楼梯。
两个人一人在楼上,一人在楼下,四目相对,却是沉默如斯。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才是五年后两人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之前纵然相处了一些时间,可毕竟南笙是不清醒的,甚至连顾琛是谁有时候都会忘记,而此刻,她是认识他的。
可以记起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以及所有的恩怨。
顾琛实在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一个词语能够形容自己此时的复杂心情。
应该是开心的,可是他却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应该是难过的,可是他却有种大笑的**。应该是激动的,可是在这之余,他却有着千丝万缕的担心。
五年之前南笙离开的原因始终是个迷,顾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离开,且是不告而别。
因为即便是她误会了父亲和奶奶的死亡与自己有关,依着她的性格也绝不会不声不响的就离开,所以他知道那一定有一个自己未曾发现的原因。这个原因让他忐忑不安。
南笙看着顾琛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到似乎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她不似顾琛的内心复杂,她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消化完了这五年之内的所有点滴,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难以释然的,疯子一样的生活,狼狈不堪生不如死的活着,这一切的一切并非是没有原因的。
她只要解决那个原因就好了,没什么好感慨的,因为再多的感情抒发,再多的眼泪,也换不回五年之内的任何一天。
而此时的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在乎那些。
五年之前与顾琛分开前的那一天,她手机接到的那条来自邹宇的短信,她必须承认曾想过顾琛所为,可是顾琛不是笨蛋,若与自己之间的感情只是逢场作戏那也讲的通。
可自己也是一个有感觉的人,顾琛对自己怎样,她完全感同身受,所以顾琛不会愚蠢到在婚礼的前夕将自己的父亲和奶奶置于死地。
这不是他的风格,既然他在当年那件案子上已经决定了要放过父亲,那么就更没有理由在那个时候,用那样一种愚蠢的方式来做这些。
她不是笨蛋,于是这拙劣的障眼法她很快识破。
南笙多少能理解一些顾琛此时的心情,可她能够回应的却是寥寥无几。
打破这个局面的是秦瑟,她从顾琛的身后向南笙走过去,眼眶红红的,明显是要哭的痕迹,南笙对秦瑟模样倒是勾唇笑了笑,迈开脚步继续向楼下走去,继而与秦瑟紧紧拥抱,那样的力度似乎要将她融入到自己的体内去。
南笙感觉有些疼,却特别的有安全感。
她拍拍秦瑟的后背,轻轻启唇:“瑟瑟,你还是长发好看一些。”
南笙和顾琛并肩走在五年前熟悉的那条林荫道上,谁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却又仿佛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五年之前的深刻感情,五年之间分离的点点滴滴,五年之后现在的相对无言。其实又何尝不是一种言语,诉说着无奈和离殇。
最终,还是南笙率先停下了脚步,没有其他的原因,她身体虚弱,上午经历了那么多,下午又莫名的恢复记忆,她早已疲惫不堪,如今走了这么久,实在没有那么多的经历继续下去。
既然有些话是迟早要说的,那么就早一点说吧。
时间问题,无所谓。
顾琛也停下了脚步,沉默片刻之后,方转过身看她,对上她看着自己的视线,他觉得陌生,却仍是微微笑了笑:“我从来不是不善表达的人,可是这一刻我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南笙看着他眼眸中与五年之前并无任何差别的深情,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不再去看。五年前她曾沉沦过一次,五年后,她依旧抵抗不了那里的诱惑。
可是她已经没有那个资格去接受。
她不配,也要不起。
南笙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的说道:“我明天会离开静园。”
顾琛千想万想,却怎么也不会想到时隔五年,清醒之后的南笙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她依然要离开。
她有她的思量,他知道。
她有她的顾虑,他也知道。
她现在心思敏感,情绪起伏,他更是知道。
可是即便如此,仍是压抑不住内心深处滋长出的一股股的怒火。
五年前不告而别,五年后直言相告,却难逃同样的结果,顾琛实在很想用力摇晃她的身体,问问她究竟在想什么?
好不容易的重逢,她未曾表露半分欣喜,甚至连表情都是奢侈的,不仅如此,连开口的第一句话都是要离开他。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难道是不爱自己了?
不,他不能这么去猜想南笙,且不说这个问题的最终答案是什么,他只要碰触到这种可能性就会有一种几近窒息的感觉。
再说,她怎么会不爱自己呢?
不爱自己,怎么会在芝加哥第一眼就认出自己,不爱自己怎么会熟练的背出自己的电话号码,不爱自己,又怎么会在精神失常之间,还口口声声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她分明爱自己入骨。
这个认知让顾琛的情绪有瞬间缓和的迹象,几秒之后,他让僵硬的表情重新挂上温暖如初的笑意,向前一步,更靠近南笙一些:“来,阿笙,我没有听清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南笙已经不再是那个疯疯癫癫,神智不清的她,又怎会听不出顾琛语气中想要努力压抑,却还是有破绽的恼怒。
她也不想离开,却是非走不可:“我明天离开静园。”
这一次,声音较之刚才更大了一些,似乎是在对顾琛彰显她的决心。
顾琛却是笑了,问道:“为什么?”
“我不属于这里。”
“那你属于哪里?”
南笙迎视着他的视线,突然竟有些回答不出。
是啊,事到如今走到这一步,诺大的T市,乃至整个世界,都早已没有真正属于她的地方,父亲已经在五年前去世,虽说和南修远的关系得以冰释前嫌,却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她不可能永远躲在南修远的羽翼之下。
可是,若不说出一个理由来,顾琛怕是不会轻易让自己离开。
南笙看着他:“我和我丈夫的家。”
一句话,就让顾琛的表情瞬间崩溃。
南笙已婚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清楚,只是他总是在刻意的回避这个问题,南笙也除了再芝加哥告诉自己之后便再也不曾提起。
南笙初醒,他更是因为激动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可现在,此时此刻。
从南笙的口中再次听到这个消息,而且还是清醒的她。
顾琛觉得有一股气自胸口蔓延,缓缓的向大脑汇集,他觉得自己快要因为南笙这看似无关痛痒的一句话疯狂了,如果不是因为清晰的知道这些年来南笙所经历的苦痛,他想,自己一定是要发火的。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疏散了胸口少许的闷气,极轻的笑了笑:“阿笙,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南笙不忍看他这副模样,转过身继续向前走:“你以为我还是神智不清的时候吗?我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不曾走过两步,身后就有一个大力打住了自己的手臂,她不挣扎,顺从的停下了脚步,未回头,等着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顾琛又连做了两个深呼吸,才让自己勉强冷静下来,理清了一些被气愤而流散的理智。
“阿笙,我不问那人是谁,可是这五年他明显没有尽到照顾你的责任,我不会再让你回到他的身边去,他不配拥有你。”
南笙听闻后,静默了几秒钟的时间,随即笑了,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顾琛:“顾琛,这话由你嘴里说出来,怕是不太合适。”
顾琛看着她,没有说话。
“不管我和他关系如何,如今他都是我的丈夫,他有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应该尽的责任,你有你的评判,可我自己也有我自己的感受,我是否会回答他的身边,似乎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你没这个资格,也没这个权利。”
南笙眉目间的坚定让顾琛的心有种坠入冰窟的错觉,那种刚才被自己强制压抑下去的感觉似乎又有了滋长的条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了阻止的理由。
他听到自己的略显生硬的声音:“你,爱他?”
南笙似乎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勾唇笑了笑:“爱?那对我来说不重要,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终归改变不了他是我丈夫,而我也不想离开他的事实。”
不想离开,这四个字几欲让顾琛站不稳,他想象过南笙或许会恨他,怨他,可是却不曾预料到她有一天会毫无表情的站在自己面前,承认她不想离开另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