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站满守卫的巨大帐篷里,索恩静静的看着被拔去盔甲的弗拉德,他已经没有了那份威严和不可一世,但是依旧保留下那份从容。虽然他和伊莎贝拉被扔在了帐篷中间的空地上,但是索恩还是坚持给了他们在地上铺上了一副异域大猫皮毛制成的地毯。
弗拉德裹了裹身上的皮毛披风,那是他被扔进帐篷时索恩从身上解下来扔给他的,对于常人来说的严重伤势虽然对于吸血鬼来说并不致命但是依然可以看得出来弗拉德还是在忍受这些伤口产生的痛苦。
伊莎贝拉用獠牙咬破了自己纤细的手腕,血液洒在皮毛的毛毯上,猩红的血珠在毛皮地毯上的长长绒毛尖上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珊瑚。她把自己流血的腕子举在弗拉德的嘴边,希望弗拉德可以吮吸自己的血液来治疗自己的伤势,可是却被弗拉德推开了。伴随着一种语言的低声叱责,伊莎贝拉赶紧缩回了手。
弗拉德抬头看了看周围,卡尔·弗兰兹坐在当中,身上穿着白银纹章铠甲,西格玛的神锤盖尔兹·马拉被他放在腿上。而他的身后则站着库尔特·海尔伯格和一众瑞克禁卫。弗拉德却很快把他的目光从卡尔的身上移开了,而卡尔的一边是一众矮人,弗拉德连辨认他们的兴趣都缺乏,而是把目光看向了坐在卡尔·弗兰兹另一边穿着崭新猎魔人大衣带着高顶帽的索恩。
弗拉德先是发出了一声豪迈的大笑,然后声音冷冷的如同鬼魅一样响起。“所有人都认为成为吸血鬼可以拥有永生不死的生命和强大的力量,但是又有谁知道这背后有多少污秽……我们终究无处可去,无人收容,全都如污水一般汇聚在一处,等待着最后的到来,从你们的道理来讲,我坏事做尽,从来不害怕你们所谓的神灵和惩罚,我见过了太多太多,我早就是神了,也早就不觉得新鲜了。”
可是他的话只换来了旁边一个西格玛狂信徒拎着一条带着倒刺的皮鞭在弗拉德和伊莎贝拉的身上疯狂的挥舞着,但是弗拉德依旧抱住伊莎贝拉让鞭子更多的抽在自己身上,而不是伊莎贝拉的身上。
索恩如闪电一样飞起一脚,把西格玛教派的狂信徒狠狠地踹倒在地。“老实待着!”狂信徒挣扎了一下,但是却没有能爬起来,他只能痛苦地把身子蜷缩成一团,眼睛中怒火中烧的盯着索恩。
“你是喜欢我叫你弗拉德·冯·卡斯坦因,还是叫瓦沙纳什(Vashanesh)?”索恩重新坐回椅子上轻声的问道。“需要我帮你回忆历史么?”
弗拉德又是一阵笑声。眼中的嘲讽之意越发明显。“有必要么?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既然选择了就该有为自己选择负责的觉悟,你无非是想在这里插下一颗不信任的种子,没有必要,想问什么你可以尽管问,纳加什,涅芙瑞塔,曼弗雷德,或者其他什么人,对我来说都不重要,让一个人相信你,信任你,崇敬你,让他们相信他们可以成为你一样伟大的样子,然后他们就会一步一步的成为你。成为一个好人……”
“一个好人?你可真会往自己身上贴标签!”帕塞尔·碎石惦着脚尖越过一众矮人,然后讥讽的插口。但是弗拉德没有理会他,只是把目光继续看向了索恩。
“你是一个好人吗?”
“从来不是……”索恩翘起嘴角,看着弗拉德回答。“对于猎魔人来说,只要能达到目的,让他们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过程和用了什么手段都不重要,我们只看重结果——成功或者失败。我们都是一类人,成功了不需要解释,失败了……也不允许你解释。因为你很可能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弗拉德用身上的披风盖住伊莎贝拉破碎不堪的衣裙,思考了一下继续说。“所以,你和我都喜欢看人们做选择的样子,在世界的任何地方,没有人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坏人,如果让这些人和你我一样做一次选择,是保住他们最宝贝的东西还是做个他们认为的好人?——你常常能看到许多有趣的结果。我已经看了很多年,从来都没有惊喜,你也和我一样!还需要看很久,希望你能找到一些惊喜。既然你选择了,就别后悔……”
索恩说“如果我让你和伊莎贝拉一起做选择呢?我放走你和她其中的一个,一个走,一个死,你觉得你们会做同样的选择么?你们还会像以前一样同生共死,绝不独行么。弗拉德,不要太自信了,没有人可以知道结果。”
伊莎贝拉一下子挺起了身子,张开嘴想要冲着索恩说些什么,可是霍格尔腰间长剑的剑柄塞进了她的嘴巴。弗拉德凌厉的眼睛看向索恩,索恩反而回瞪回去。两人就在众人的注视下僵持着。
弗拉德突然开始大笑。“我明白了,你不只是要杀了我们,你还要诛心!伊莎贝拉,这是一个有趣的人,一个有趣的男人,他在告诉你一个道理:不要相信男人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怎么做。你知道他想要什么吗?没有人会为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肯付出……而有些人是因为看不见而不肯付出。”
弗拉德一下子单膝跪在了索恩的面前,仰着头看着用高顶帽的帽檐遮住自己眼睛的索恩。“够了么!换伊莎贝拉!你甚至不用放了她,她可以继续在你的看押之下,只要她活着!”弗拉德瞪着通红的眼睛,眼眶似乎都要被他瞪裂开一般。伊莎贝拉发出痛苦的呜呜尖叫,谁都明白,弗拉德这一跪,等于他所有的雄心壮志都化成了飞灰,而所有人都绝不会让他有死灰复燃的机会。
伊莎贝拉拼命的挣扎开霍格尔的钳制,“不!”那声音是伊莎贝拉的,她跌跌撞撞推开了所有想要阻止她的护卫,向着弗拉德扑了过去。“不!不!”伊莎贝拉重复着,她一下子冲进了弗拉德的怀里,用紧握的拳头锤着弗拉德的胸膛,歇斯底里地尖叫着“不!不!不!你是弗拉德!你不能……不!”
大多数人觉得死亡才是最痛苦的结果,但是对于伊莎贝拉来说,她最痛苦的事一定是自己的信仰的崩塌,一个被他视为神一样的男人为了她可以甘愿跪在敌人的面前。很讽刺不是么?如果弗拉德说让伊莎贝拉去死,伊莎贝拉一定满心欢喜的甚至俏皮微笑着看着弗拉德让索恩砍掉自己的脑袋,但是她看到的却是弗拉德让她活,而自己死……英雄不会陨落,他们只会被套上枷锁,受尽人世间的侮辱,这样才算死去。
索恩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回望了一眼瞪着自己的弗拉德,用手指揉着太阳穴,谁都听出了索恩的声音中的那丝痛苦。卡尔·弗兰兹的手指敲着盖尔兹·马拉的锤柄,抬头望着帐篷的顶部。他想起了索恩在穆特城墙时两人闲聊时的对话,索恩一直认为弗拉德是一位雄才大略之人,可是他现在在当着所有人的面毁去这个人的一切——战胜一个人需要两次,第一次是在自己心里,而第二次是在战场上,现在索恩在杀弗拉德第三次——他要把弗拉德在所有人的心里都打败,彻彻底底的打败。
“我不会放过你们,你们两个人都得死……但是你们可以选择自己的死去的方式……”索恩坚定的低吼道。“所有瑞克禁卫和护卫都给我滚出这间帐篷!”
没有普通人再知道这些留下的帝国皇帝,选帝候,矮人的国王,王子听到了什么,似乎所有人都没有提起里面发生了什么,即便是最喜欢炫耀的矮人们也对此闭口不言,不是不能说,而是实在没什么可说的,杀死一个人很容易,长剑,战锤,斧子,用什么都很简单,但是看到一个人由里到外地彻底被敲碎了一切就没什么可值得聊起的了。
所有人都先后走出了帐篷,只有伊莎贝拉依旧伏在弗拉德的身上,看着依旧站立在他们面前的索恩。“我打算在和我的丈夫再相聚一晚,你能答应么?”伊莎贝拉的声音依旧充满中音的磁性,让人觉得很好听。而索恩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点了点帽檐,表示了同意。
帐篷外,黄昏的战场已经没有了战鼓的高亢,大部分士兵也都脱去了鲜亮的盔甲,曾经响彻战场刀枪的铿锵碰撞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那些受伤的人若有若无痛苦呻吟还飘荡在空中和那些在远处看不见的汨汨流淌的鲜血和夕阳下风卷残云式的慷慨和悲壮。
一众矮人用钢铁战靴踩着愤怒的咣咣咣的步伐经过了点燃烟斗的索恩身边,巴伦丁·石心国王和阿格里姆·铁拳国王都哼哼了一声表示了自己的离开,而他们身后是帕塞尔·碎石也把索恩送给他的细长柄烟斗叼在了口中,然后给索恩向自己身后打了个眼色,和身旁的加拉里姆·铁拳王子一起抱着矮人短袍下的肚子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白矮人’格罗姆布林戴尔抖着如瀑布一般的银色长胡子气哼哼的低着头,矮人的活先祖只是在经过索恩身边的时候用一句人类语言骂了一句‘小兔崽子’和用矮人语骂了一句很粗鲁的矮人脏话,然后继续耷拉着脑袋离开了。
索恩对着身旁的卡尔轻声的说“真爱如血……虽然弗拉德被我们打败了,但是我依然很敬佩弗拉德,他可以为了伊莎贝拉人做任何事,而伊莎贝拉也甘愿为他牺牲一切,单论这些,他比我成功。”
“也许我们都不如他,如果他们都不是吸血鬼的话,也许他们的故事会在阿尔道夫的剧院里经久不衰……也许我们只能也只配一起去向西格玛去祈祷,希望西格玛能与我们一起可以在逆境中同行……”
黑夜过去,天明时军营里的号角声吹起,经过了一夜的休整似乎所有人的精神状态都有了改善,所有的士兵都穿戴好盔甲,找寻着自己的长官各自归队。
索恩和卡尔一起来到军营中最大的帐篷,那里昨晚被索恩让卡尔把帐篷给了弗拉德,虽然周围站满了守卫,但是一晚上没有人进去打扰弗拉德和伊莎贝拉。索恩看到帐篷里仅有的两把椅子也被人砸的粉碎,而弗拉德和伊莎贝拉就蜷缩在那张异域大猫毛皮的地毯上。
弗拉德和伊莎贝拉看到索恩和卡尔进来并没有感到意外,伊莎贝拉依旧抱着弗拉德,而弗拉德也把伊莎贝拉抱的更紧。伊莎贝拉笑了笑,对着索恩说道“我发过誓,永远不离开我的挚爱,永远不离开弗拉德,永远……”
索恩一惊,扶着腰间的迅捷剑就要冲过去,而弗拉德却冲着索恩摆了摆手。索恩看到伊莎贝拉的嘴角有一股黑血流滑下来,而弗拉德抱着伊莎贝拉的头不断地亲吻着,泪流满面,而伊莎贝拉的嘴里流出更多的大股黑色血液,沾满了索恩扔给弗拉德披风的衣襟……
弗拉德抱着伊莎贝拉,抬头看了看索恩和卡尔。“她说她要先走一步,她再也不能忍受我先离开的痛苦了……而我也想让她把关于我的最后记忆留在这间帐篷里。”
索恩看着弗拉德横抱着伊莎贝拉的尸体,让她冰蓝色的眼睛始终对着自己的胸膛,在索恩为他掀挑起的门帘中神情落寞的走出了帐篷。
帐篷外,号手吹响了巨大的号角,而紧接着战鼓也被擂响了,这些声音每一声都震的人心发紧。除了索恩和卡尔,不论是矮人还是人类都齐齐的站在曾经的战场上,而索恩把手背在身后看着向着薄雾中缓缓升起的朝阳行走的弗拉德似乎有些发愣。
弗拉德的头发依旧杂乱无序,但是他怀里的伊莎贝拉却似乎被简单的整理过发型,似乎弗拉德想努力的保持伊莎贝拉最后的仪态。但是弗拉德每走过一排人周围的士兵都齐声大喊着“杀,杀,杀!”气氛热烈至极。人们总能在杀死仇敌中找到让自己兴奋和愉快的理由,索恩不反对,至少他杀弗拉德的理由很充足,他们是敌人,并且因为这场战争损失了很多人的人命,这个理由就足够了,不需要牵扯太多,把一些无所谓的东西强加给一个将死之人实在是属于浪费的行为。
弗拉德走到一个点燃的巨大的火堆跟前,似乎伸出双手去取暖,但是弗拉德的背影却依然有着那份不可一世的豪气和那几分萧瑟中的佝偻。“席尔瓦尼亚总是阴雨连绵,这里很热,让我想起了遥远南方的尼赫喀拉帝国,喀穆里和莱弥亚也很热,但是那里充满了阴谋组成的冰冷……”弗拉德在火堆旁站立着,静静的对着身后的索恩诉说着,最后回过头对着索恩重重的点了一下头,转身抱着伊莎贝拉扑进了火堆里。
帝国魔法学院的火焰大法师瑟努斯·格尔曼(Thyrusgormann)从手里的法杖里拉出一条由火焰构成的巨大火球投入了火堆之中,而索恩也把蓝白色的灵能火焰不断的推进火堆,索恩看见弗拉德的肉体在从骨头上剥落,可是他依旧可以在火焰中艰难的活动,但是他只是紧紧的抱住伊莎贝拉,静静的接受着魔法火焰和灵能火焰的炙烤,慢慢的变得迟缓,萎缩,最后骨架坍塌,骨头碎裂……
士兵们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只有索恩依旧脸色平静的看着火堆的那堆残骨,弗拉德其实早就想死了,索恩甚至看到弗拉德到骨头坍塌的那一刻他还在笑,他其实早就活够了,当伊莎贝拉死在他怀里的那一刻,多活一秒他也许都觉得漫长,这是一代吸血鬼始祖,一代雄主弗拉德·冯·卡斯坦因的又一次离去,至少这一次他们是一起走的……
索恩盘坐在火堆旁边,静静的等待着火焰的熄灭,而身边放着两个银质的雕花罐子,那是索恩从卡尔哪抢来的,索恩准备用它们来装殓弗拉德和伊莎贝拉的骨灰,索恩准备把它们留在席尔瓦尼亚,并不打算把它们送回到阿尔道夫的猎魔人大圣殿——也许施瓦茨港或者邓肯霍夫城堡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索恩抱着从凯瑟琳那里要回来的黑色笔记本,静静的翻动着,察看着席尔瓦尼亚军队和矮人们最近猎杀的吸血鬼和亡灵巫师的名单。然后接过凯瑟琳的递过来的羽毛笔‘沙沙’的翻开了新的一页。
“帝国历2502年末,弗拉德·冯·卡斯坦因与伊莎贝拉·冯·卡斯坦因夫妇,兵败被猎杀于穆特与席尔瓦尼亚施瓦茨边境,尸体一同焚烧后,骨灰交由西格玛圣殿银锤骑士团高领主议会看管。无现任西格玛圣殿银锤骑士团大团长亲自许可和陪同下禁止随意查看,开启,处置。”
霍格尔穿着黑曜石铠甲曲着一条腿坐在了索恩身边,瞄了瞄索恩的大黑皮笔记本。“又在写你的‘童话故事’?”
“嗯哼,”索恩扭头看了看霍格尔,招了招手把笔记本重新递回给离的很远跑过来的凯瑟琳。“你和卡尔还有矮人最近别招我,现在我怒气值可爆表,我打算好好吃几天饭休息一下,然后合计合计怎么玩死曼弗雷德,他可是个不错的撒气对象。”
索恩的肩膀被人重重的拍一把,‘白矮人’格罗姆布林戴尔翘着漂亮的银胡子瞪着索恩,而在‘白矮人’身后是手舞足蹈给索恩传递万事小心的帕塞尔,加拉里姆·铁拳王子还有莱茵嘉德。‘白矮人’两腮的肌肉乱动,银胡子抖的一刻不停。
“活先祖?”
‘白矮人’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终于宣泄了出来,只是手段依旧,一把扯住索恩的面皮,使劲把索恩的脸拉到跟自己一个高度,如同铜号一般的嗓门在索恩耳边吼道。“你个小兔崽子到底还有多少损招!你个小王八蛋玩儿得挺开心呀!你明天告诉我们你把曼弗雷德下毒毒死了我现在都相信!”
索恩强扯出了一个笑脸,颇为狗腿子的哄‘白矮人’高兴,“毒死到不至于,玩死还是很有把握的。”
远处,‘野兽’似乎在带领席尔瓦尼亚军队的士兵玩一种很恶趣味的游戏,他的双手剑把一个一个打着摆子的吸血鬼和亡灵巫师俘虏砍掉脑袋,有的脖腔里的污血可以窜出两米多高,看起来怨气很大,惹得周围的士兵都在为他的表演欢呼,看到血没有血喷起来的家伙周围的士兵就一起叫骂,齐声惋惜这个家伙没用,看着吸血鬼和亡灵巫师满地乱滚的脑袋也如同看狗屎一样。
‘野兽’玩的非常来劲,迎合着周围士兵的兴趣,索恩冲着‘野兽’挥了挥手,大声喊着“挑选着囚犯的后脑勺抡双手剑,这个位置下手斩下去,血一般都能喷到最高!快点砍,你得带着人回席尔瓦尼亚,你得找把好剑了,曼弗雷德的僵尸龙可不好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