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蜷缩在车子骨质牢笼的一角中的浅眠中醒来,运尸车的车轮在碎石路上咔哒咔哒地前进着,周围不时响起吸血鬼的血奴们用鞭子抽打手下人类奴隶的萧萧声和他们铁靴踩在席尔瓦尼亚路上尖锐石头上发出的叮当声。
骨质囚车在席尔瓦尼亚糟糕的道路上的颠簸让‘野兽’万分难过,身上的伤口已经和自己身上的衣服黏在了一起,不过令‘野兽’庆幸的是主要是背部被豁开的伤口已经变得只有钝痛了。
‘野兽’在满车的尸体上稍稍移动了一下,好让长时间静止的肢体的麻木感得到一些缓解,但是这几下让‘野兽’的情况变的很糟,身下的一具尸体的胸骨被他摁断了,断裂的骨茬刺破了尸体的腹部,黏糊糊的肠子从尸体的肚子里流了出来,刺鼻的腐烂的恶臭一下子充满了大汉的周围。
“老实点!”跟着一声爆呵,一条人脊柱做成的鞭子被顺着骨头牢笼的栏杆中间如同毒蛇一般被甩了进来,鞭子狠狠的抽在了‘野兽’的一侧面颊上,如果偏上一点点,‘野兽’唯一那只还完好的眼睛可能也要就此离开自己了。
‘野兽’没有还嘴,曾经的吸血鬼奴隶生涯让他明白了很多,比如,跟一个吸血鬼讲道理明显是浪费时间的做法。但是大汉并没有因此放弃,他没有选择逆来顺受,他要反抗——这是已经烙印在他骨头上的东西。
‘野兽’几天来一直观察着自己的处境,他一直被关在车上拉着赶路,但是对于去哪里他则完全没有头绪。车子的前方是一根由骨头和肌腱混合而成的车轭,不过那匹带着他离开自己同伴的如果可以被称作马的东西早就在亡灵巫师解除魔法的那一刻化成了血泥,现在这根车轭和车子被六只身上穿着着黑色铠甲的尸体拉着行走在路上。
席尔瓦尼亚旺盛的魔法之风给了这架东西巨大的能量,它可以无休无止的从空气和土地中汲取力量,当打头的那个亡灵巫师催动亡灵巫术的时候,车子上头顶的那口不详的小钟就会敲响,这架运尸车前面的尸火盆也会燃烧起地狱之火,这些焚烧尸体的火焰所释放出的烟雾附带着亡灵巫术的魔法,飘散在道路两旁的各处。
‘野兽’所在的运尸车像是一块巨大的磁石,在经过人类废弃或者摇摇欲坠的村庄时,车上顶部的一口小钟的次元石钟舌一旦敲响,尸火盆点燃,无数的尸体从他们的坟墓中爬出来,加入到队列之中蹒跚前进,或者被车子上的尸体拉入车中,与自己身下的那些死尸们融化为一团蠕动着的不死生物。
‘野兽’虽然状况不太乐观,但是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休息——他靠着运尸车的骨质笼壁的栏杆上沉默的低下头,随着路上的颠簸点着头,似乎想抓紧一切可能的时间来小睡一会,希望可以恢复一些体力。
尽管休息是当前最重要的事,但运尸车底部数量众多的死尸散发的恶臭却让人无法忍受。苍蝇在他的耳边嗡嗡作响,不时的飞到他划破的伤口上,充血的脸颊上,甚至是那些很多都因感染而溃烂的伤口上。‘野兽’知道自己可能命不久矣,无非是死于吸血鬼的那些污秽计划之中,或者更糟糕——在死后被吸血鬼复活为他们的仆从。
从被抓住那天开始,这些想法就在他自己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但是自己不是早就准备好迎接他的最终命运了么。从自己的女儿被残忍的杀死,从吸血鬼的手下逃跑,从加入反抗军开始反抗,开始战斗,死亡和恐惧早就不是自己所担心的东西,因为它已经被另一种情感所代替,那个东西叫“愤怒”,正是愤怒让他保持清醒,并能让他在每一次机会来临之时行动起来,并把自己的愤怒和死亡带给敌人。
一把扯掉身上的衣服,伸出手去抓挠背上的伤口,徒劳的试图想让自己舒服一点。然后自己就可以享受片刻的宁静,反正自己不着急,如果有那个神怜悯下自己,自己一定试图跟这些吸血鬼好好算算账——‘野兽’并不着急,总有机会的。
“伸出手来!”一个血奴嘶哑的对着‘野兽’低吼道。“主人要进食,这就是你还能活着的意义。”又来取血了……他们无非想把自己的鲜血运用到亡灵巫师的某些背德仪式中去,或者干脆的喝掉。
‘野兽’依旧没有反抗,机械性的从牢笼的缝隙中探出一只胳膊,任由血奴用一把污秽的刀子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直到接满血奴手中的一只杯子。血奴满意的看着杯中的鲜血,然后满脸的厌恶的向着牢笼中抛进来两块爬满蛆虫的面包,面包裹满了运尸车上尸体渗出的液体,但是‘野兽’毫不在意,他吃过比这更差更恶心的,瞪着眼睛两三下就把面包塞进了嘴里,用撕碎的上衣包裹好手腕上的伤口,继续耷拉着脑袋进入了一种奇怪的假寐状态。
但是他的思考却不能停止,他的任务必须完成,为了索恩!为了席尔瓦尼亚!反抗军的教导让他明白,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更没有完不成的任务。活着!然后战斗!永远不能停止战斗,直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不用抬头看就知道,有两只嗜血天鬼跟随着他们盘旋在头顶的上空,索恩告诉过自己,这些嗜血的野兽代表了吸血鬼最真实的一面,他们的人性与理智早已经被剥去,而变的荡然无存,它们心中只有纯粹的邪恶。他们被同为吸血鬼的族人迫害,但是同时也服从着迫害他们的吸血鬼的意志。
嗜血天鬼刺耳的尖叫声刺激着‘野兽’的神经,它们的嘶吼听起来有一点点像笑声。然而‘野兽’依旧没有在意,这远不是他见过最糟糕的东西,至少自己就宰过两三只这种废物,双手剑狠狠的捅进它们脆弱的胸膛,然后狠狠的一搅,然后就是砍掉它们脑袋的时刻了,很容易,至少自己有把剑的时候很容易。真正让他担心的事情有很多,但是绝不会是它们,而是它们翱翔的天空之下的东西,那个才是需要时刻注意的。
嗜血天鬼身下的道路上一顶用人类遗骨和铁组合的轿子在前面播撒着黑雾,黑雾在轿子周边持续扩展,久久不能散去。‘野兽’知道那黑雾之中潜伏着什么:带领着这支队伍的亡灵巫师。每一次自己凝视着他那顶轿子的时候,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肌肉在不自觉的发出震颤,而身上的伤口也会开始变的火辣辣的疼起来。甚至自己如果正对着那顶轿子入睡自己都会梦到无数的噩梦和那些不好的回忆。
前方那顶轿子里传来了两个略带愤怒的咕哝声。‘野兽’觉得这个亡灵巫师在与什么人争论,细窄的古老样式的长袍兜帽都因为他的说话时苍白的头皮而颤动着,尽管不知道亡灵巫师用的什么语言,但是自己还是希望他可以从这些音节里听出一些内容。但是他依然不敢长时间凝视那顶轿子,他必须每过一会儿就重新耷拉下头,一是为了缓解亡灵巫师的魔法对自己神经造成的伤害,二是为了不能让亡灵巫师察觉,上次他这么做,亡灵巫师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一般。
“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反正没有好事……”‘野兽’心里想到。
宽大的轿子里带着兜帽的亡灵巫师接过了血奴从轿子递过来盛满鲜血的杯子,但是他并没有把血液饮进口中,而是把它们倒入了一只青铜制成的浅碗里。这只碗它曾经属于另一位巫师,但是跟这只碗比起来,即便是以吸血鬼和亡灵巫师的年纪他们也太年轻了。碗里的血液变的浑浊,发出一声声喃喃的低语,但是对于一个有头脑的亡灵巫师来说,是不会理会这些低语的,自认聪明的人才会认为在这些低语中学到些什么——亡灵巫师挥动了一下干枯的手掌,不理会那些声音,就像亡灵不会理会除了亡灵巫师命令以外的声音,而马不会理睬苍蝇的叮咬一样。
亡灵巫师做完这一切,然后抬起头看着对面同样头上没有一根头发脸色苍白穿着盔甲的男子。如果‘野兽’在这里,他一定会惊讶的叫出这个人的名字——曼弗雷德·冯·卡斯坦因。
“忠诚?”曼弗雷德嘲弄地对着亡灵巫师说。“赫尔曼,我们有谁知道什么是忠诚?但是你或许说的没错,我们确实应该逃命了,可是问题是我们怎么逃?邓肯霍夫周围到处都是人类和矮人的军队,死过一次的痛苦你根本不了解,而且你认为他会放任我们逃走?
既然你刚才提到了忠诚,那么我就来说说我认为的忠诚,我的忠诚告诉我,弗拉德又给我添了一个大麻烦,他居然为了伊莎贝拉去步入了一片必死的战场,然后不光又丢了性命,还丢了施瓦茨港!是的,我恨弗拉德,却也爱我的父亲弗拉德,我尊敬他,却也瞧不起他,我曾经试图拯救他,尽管也是我曾经策划了他的毁灭。而且他的两次毁灭一次是我策划的,而这一次是我主动推动的。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忠诚’!”
“赫尔曼,我们至少要赢一场,不然我们谁都走不了!”曼弗雷德继续说,但是声音里透着某种失望。“弗拉德和伊莎贝拉会犯错,人类和矮人会犯错,他也会犯错,我们同样会犯错,从我的角度来看,我们都一直在犯错,只是比谁犯得错更少,谁的错误不是那么致命而已。”
“所以我们要为自己找一条路……”赫尔曼·苟思特回答说道,作为曼弗雷德手下最可靠的大亡灵巫师,也许只有他才敢这么跟曼弗雷德说话。“我们要用到亡灵魔法,和足够的军队,所以……”
“所以请开始吧。赫尔曼……”曼弗雷德打断了赫尔曼·苟思特的话语。曼弗雷德用手指敲了敲轿子的厢璧,轿子的速度明显放缓,但是却越发平稳起来。
赫尔曼·苟思特俯下身子,不错眼神的盯着碗里的鲜血,而碗中的低语越发清晰起来。“傲慢……愚蠢……”赫尔曼认为自己既不傲慢,也不愚蠢。这声音到底在指代着什么?赫尔曼凭借着长久以来的经验无视了那些喃喃的低语,也不去理会那从他的思想里滑过的、可能让他笑出声的东西。
赫尔曼的脸继续靠近青铜的小碗,用奇怪的语调呢喃着咒语。史崔格帝国(食尸鬼王,史崔格血系始祖乌索然ushoran建立的帝国,茶几一个,全是悲剧和惨剧,用的上的时候再说。)也许已经灭亡,穆尔凯因(史崔格帝国的首都)也随之被毁灭,但是史崔格的语言却在某些预言仪式和亡灵巫术典仪中得以延续。
青铜小碗里的血在赫尔曼·苟思特指尖触摸下开始在碗中流动,鲜血的表面像发情的猫一样背部起伏着。血液的红色开始退去,血液开始变得透明,一个图像开始形成,就像一个阴影子在一块透光的布后面一样开始闪烁。
“过去……未来……现在……每时每刻……无时无刻……是过去所成之事,未来将成之事,从未有过之事……”赫尔曼·苟思特把脸凑的更近,似乎想用全身的每一个器官去感受小碗里发出的低语,看清碗里血液形成的任何图像。
赫尔曼·苟思特和曼弗雷德·冯·卡斯坦因都看到从碗底的深处显现出的第一个图案像是一颗拖着两条尾巴的流星——双尾彗星,人类帝国西格玛的象征。它闪耀着不断向碗底的液体向上,不断的蜿蜒,不断的上升,像是要划破苍穹一般,它打破了世界与混沌魔域之间的薄弱屏障,沿着似乎有人为它预定的路线一路飞奔。
“你做了什么?快停下!”曼弗雷德惊讶的问着对面的赫尔曼,但是赫尔曼同样不理解碗中的景象,惊讶的看看青铜小碗,又看看曼弗雷德。
“带一个巫师过来,随便是谁!”赫尔曼·苟思特对着轿子外面的一个吸血鬼骑士命令道,很快一个穿着帝国魔法学院穿着光明学院学生长袍的男孩被押送了过来,曼弗雷德从停下的轿子中走了出来,他一把扯过男孩衣襟,双手如同铁钳绞断铁丝一样轻松折断了男孩的腰,然后双臂又如同横木一样把男孩倒吊了起来。而赫尔曼·苟思特用自己的手指切开了男孩的喉咙,让他的鲜血不断的流进青铜小碗之中,如果一个魔法使用者的鲜血还不能满足预言的需要,那他们也就实在没什么好办法了。
两人周围的食尸鬼们围拢过来,期待的仰起头,急切的哀叫着,期望曼弗雷德可以把这具尸体丢给它们。
“闭嘴!”曼弗雷德咆哮道。一个穿着人类民兵盔甲残片的食尸鬼狂吠着,不过很快曼弗雷德的钢靴就在它的后脑上发出了一声令人作呕的嘎吱声。食尸鬼噗通一声倒在地上,随着它临死的抽搐,它身上生锈的盔甲发出咯咯的响声。曼弗雷德把一块脑浆从靴尖上弹了下来,他的嘴巴也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不过这样终于让周围的人保持了绝对的安静。然后曼弗雷德重新把注意力开始转向青铜小碗,看着小碗里随着赫尔曼·苟思特指尖的搅动而不断产生的景象。
‘野兽’再也顾不上被发现了,他把住运尸车牢笼的骨质栏杆,死死的盯着那只青铜小碗,虽然看不太清,但是‘野兽’依旧紧锁着眉头,他的眼中传来的信息告诉自己的大脑,那小碗里的景象似乎是只有末日才能出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