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商没有想到夜慕参会推门而入。
夜慕参那句“你也一直不在身边”,仿佛吸干了他全身的血液。
他听见夜慕参的声音,没有半分理会的心情。
想来近日对他的疏远与冷漠,应该足以拉开两人的距离。
其实也是多此一举——他们的距离……本就是参商之隔。
凌商的计划里,夜慕参本就不该存在。
他犯过错,陷入过泥潭;虽不后悔,却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感情这样的奢侈品,不是他凌商有资格贪恋的。
而事实上,凌商对夜慕参也没有多少感情。
年少时对他毫无保留的爱护怜惜,早已被那位骄纵暴虐的五皇子消磨殆尽。
那可怜而可悲的书僮,在密道里就死了。
重逢之后的场面,总是滑稽而尴尬。
凌商在心里念着,他就是与自己流着一样的血的弟弟。
还是对自己厌憎到了极点,以折磨自己为乐的残暴之徒。
可这人看自己的眼神,却赤裸裸写着恋慕。
一双瞳仁剪秋水,便是贵妃凌筱的双眼——凌商继承了她的双眼,甚至比她更深邃而孤寒。
而夜慕参的双眼,既不像贵妃,也不像皇帝。
分明是一双风流而漂泊的双眼,光是盯着看,便能瞧出许多故事来。
却又干净得见底,孑孓得冷清。
没有人能够拒绝夜慕参的凝视。
变相地囚禁夜慕参的日子,是夜慕参不甘醒来的一场美梦。
却是凌商一开始就害怕结束的一场噩梦。
他试探过夜慕参的心意。
同样是兄弟,夜慕景是他夜慕参最好的兄长,而自己只是他愧对的陌生人。
等到丞相袒露了自己的身份,自己对夜慕景的利用也被揭露,夜慕景成了他夜慕参最想守护的兄长,而自己则成了最卑贱肮脏的恶人。
凌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会一再地向夜慕参妥协。
……
夜慕参许久不见弥相,本就悬着的心不禁颤抖起来。
“老朋友,哈,还记得我吗?”夜慕参稚气十足地对弥相招手。
弥相妖娆地扭动起来。
夜慕参颇感疑惑——弥相似乎有些病恹恹的。
他刻意忽视了凌商背上那片触目惊心的,伤口大绽的墨莲。
夜慕参正想伸手去碰弥相的一只神态慵懒的头,凌商就坐了起来。
弥相攀在凌商背后,信子舔净最后一滴脓血,迅速滑进了棺内。
凌商深刻的锁骨下,线条分明的胸膛一览无余地陈在夜慕参眼前。
夜慕参脸上火辣辣地烧得通红,不知该把眼睛放在何处。
他的大脑自进门起就一片空白,此刻连说话也不利索了,“凌商……你……我……刚刚……我来……”
凌商神色平静自若,唯独双眼蒙了一层薄薄的紫雾。
每每感到痛苦,凌商身上的“无弋”就会复苏。
夜慕参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景殿下又怎么了?”凌商无可奈何地问道。
——他当然知道,夜慕参为什么宁愿与自己这么个一无是处的家伙共处一室,也要闯进自己的房间。
夜慕参看着他入鬓的妖冶长眉,望进他深渊般的眸子,后脊一阵瑟缩。
他脑海浮现一片霜林,夜空一轮清寂寒月。
霜林深处,自己拥住了这比月色还要苍白的,浑身是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