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萧疏,青蝉独噪,日光风绪。
凌商残余的意识被彻骨的恐惧吞没。
他不愿让夜慕参看见自己这副丑陋而脆弱的样子。
因为他承受不了这人对自己再多哪怕半分的厌恶。
想要躲起来,却无力逃脱,也无处可逃的感觉,大概就是所谓的“绝望”吧。
夜慕参双手环胸,剑眉锋利地扬起,冷冷看着他虚弱抽搐着的躯体。
看了许久,眼前人手臂上的丑陋图腾终于与记忆中那羸弱少年的重叠。
他蹲下身,抓着他的手,手指顺着那符纹从手臂抚到掌心。
凌商害怕得太厉害,耳孔不住地渗出血液,身体也愈发剧烈地颤抖起来。
夜慕参的手指来到他掌心时,被他死死握住,又很快地松开。
“哎,你说什么?”夜慕参只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却听不见他的声音。
又俯身凑近,想要听清他的话。
只是竹叶簌簌响动,风声又混着蝉鸣声,仍是什么也听不见。
夜慕参轻轻叹了口气,“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带上弥相就到延安来了。”
凌商双眼缓缓眨了一下。
这半年来,他几乎没有让弥相为自己疗过伤,自然也没想过要带弥相到这炎热的西境。
夜慕参又无所谓地问道,“要不要我带你回屋?还是你想死在这里,让观里的真人为你敛尸超度?”
凌商这回眨了两下眼,也就是想让他尽快离开,别理自己。
夜慕参哂笑道,“怕我乘人之危么?哈,你若是照照镜子,就该知道这想法有多荒唐了。”
一手穿过他的后腰,一手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头,“不过啊,恐怕还是要劳烦你换个死法。否则……”
星辰般的眸子忽地晦暗下来,“否则,母亲若知道我眼睁睁看着你受尽痛苦而死,自己却袖手旁观,以后见到她,怕是要被她揪着耳朵痛骂呐。”
凌商几乎瘫靠他肩头,发不出半点声响,被他半抱半拖着回到了朴素冷清的屋中。
夜慕参不大自然地帮他脱掉了睡袍,毕竟原来的衣袍上沾了不少泥土与竹叶,还被凌商自己的脓血染得黑乎乎的。
一躺到床榻上,凌商就沉沉昏迷了过去。
身上的黑色图腾此时已经开始淡褪。
后背的墨莲不知为何消失不见,只剩厚厚的深色脓血附在肌肤上。
用湿布擦净那些污浊的黏液之后,后背又是无瑕一片,线条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夜慕参咬了咬牙,翻过他的身体,视线落到他白皙的胸膛上。
只一枚细小的血色红莲印记。
血色由浅变深,像是活的。
夜慕参看了片刻,连忙用帕子捂住鼻子,瓮声瓮气哼了声,“可恶……”
凌商恍恍惚惚睁开眼,意识恢复了大半。
思绪有点转不过弯来——这人……竟不嫌弃自己身上那些肮脏丑陋的东西么?
看着他背对自己坐在茶几边上,似是懊恼地把染红的帕子扔到桌上,不知自言自语些什么,更是感到莫名。
凝神闭目,运气调息,四肢稍稍活络了回来。
“素颜道长答应了么?”凌商轻声问道。
——夜慕参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他当然不会不知道。